徐文洲抬頭,發現就是今早帶自己上工的人。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干,我叫薛朋,有事可以來找我。」
「謝過薛兄。」徐文洲本想第二天跑路的心思又淡了下來,不過一天的時間,他總算接觸到了烏岐的核心圈子裡的人物。
翌日,徐文洲依舊來上工。
坐在徐文洲對面的是一個老頭,乾瘦得宛如一隻,眼睛也渾濁無神。
「老人家,先喝口水。」徐文洲對這種老人十分有經驗。
老人卻依舊呆滯,「小伙子,你是哪裡人?」
「小人是青牛屯人士,您老可能不知道,那是美林鎮還要過去的一個小村子。」
老人好像沒有聽見徐文洲回答一樣:「我的三個兒子都死了,兒媳跑了一個,大概活不成了,大兒媳半路被人劫走了,連帶著兩個姑娘一起。大郎和二郎去救人,被人打破了頭,我趕到的時候,只剩下血淋淋的衣服。」
「他們大概被當成兩腳羊吃了。」
「只剩下三郎,他一隻吐啊吐,直到吐出了血,兩腿一蹬就沒了。」
「最後活下來的,竟然是我一個糟老頭子。」
徐文洲保持沉默。這樣的故事其實並不新鮮,不過是諸多難民逃亡中的縮影。
老爺子嘶啞著聲音:「莫非是我年輕時殺豬太多,如今上蒼才要這般懲罰我嗎?」
徐文洲嘆息一聲,伸手覆上了老爺子的手背,無比珍重地握著他,「老爺子,不是上蒼的錯,更加不是你的錯。」
「……是當今聖上荒唐無道,只知燒香拜佛,不肯低頭看見眾生皆苦。」
老爺子嘴皮子哆嗦起來,似乎被這位年輕書生口中大逆不道的話嚇到了,可轉念一想,自己全家死得只剩下自己了,又還有什麼可怕的?
登記的人員是一人一個小隔板,徐文洲壓低著聲音,倒也沒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徐文洲道,「我剛來的時候,就被抓去當了徭役以抵高額的稅收,不當要日日夜夜修築河堤水壩,即便是漲潮也不曾停歇,同我一起去的人不知死了多少。好不容
易熬過了一年,眼見河堤終於修建完成,可水料到一場大水竟然直接衝垮了。主簿竟然將所有責任推到我們頭上,但我可知曉,其背地裡的緣由是主簿中飽私囊,和官老爺們貪污了朝中播下來的錢財,最後為了避免東窗事發,竟然想將我們這些役夫盡數殺死,拋屍入河,對外謊稱不幸捲入洪水中喪命。」
老爺子聽到如此驚險的經歷,竟然連自己的悲傷也忘記了幾分,追問,「然後呢。」
徐文洲垂眸收斂起不甚泄露出來的凶光,轉而換上了往日爽朗的笑,「幸得我大兄相救,這才逃過一劫,但當我回家時,才發現父母兄妹全都失蹤了,而自己後來又不幸感染了疫病,一路隨著人群流浪至美林鎮。」
「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許是徐文洲同他講述了自己的經歷,老爺子也不再那麼抗拒,順利地配合徐文洲完成了任務。
只可惜,他的腦袋還是不太清楚。
否則就會想到,那麼,他口中那個『大兄』為何沒有和他在一起,而他自己一個柔弱青年是怎麼在遍地惡人的流民中活下來的?還是毫髮無損地活下來。
老爺子沒有想到這一層,反而越看徐文洲越親切,「我剛才聽你說,你是青牛屯的人,我小女兒也嫁在那邊,你說說你是誰家中的孩子,等我回去找我小女兒了,也順便正好幫你打聽一下。」
徐文洲的笑意一下子就僵硬了。
可老爺子還在繼續呢喃,「不對啊,前幾年小女兒還回來看過我,小伙子不像是青牛屯的口音。」
徐文洲的脊背直接出了一層薄汗,連忙將老爺子攙扶出去,「好了,老爺爺,我還有下一位要招待。」
徐文洲站在院子裡,被太陽暴曬著,可脊背依舊在發涼。好險,差點就被看穿了,不行,人群逐漸回流了,再繼續待下去自己說不定有暴露的風險!
事不宜遲,徐文洲向來小心謹慎慣了,當夜就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殊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暴露在了謝纓的監視下。
薛朋很奇怪,「王爺為何要對一個流民如此上心?」
「你當真覺得他是一個普通的流民?」謝纓似笑非笑。
薛朋頓感頭皮發麻,仿佛下一秒就會被自家王爺嘲諷榆木腦袋,然後被放逐離開,失去心腹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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