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簾堂收回目光,壓下心中的不安,撩簾進了馬車。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一眼白瀧景,伸手牽馬走進方才清開的小路。擠在門口的人群見馬車正要緩緩駛進城內,頓時爆發出憤怒的咒罵,有人趁馬車經過時踢了它一腳。
「欺人太甚!我們給玄州種了一輩子地,交著繁重的賦稅,結果最後卻落個被拒之門外的下場?公理何在?」
馬車震盪,牽馬的男人陰笑一聲,大聲道:「賤奴,車上坐的可是從閬京來的太子殿下!」
「太子?」有人擠上前,一把掀起窗前的帷簾,就著搖曳的火光和飛灑的雨滴,他看清了車內眉間一點胭脂計的清俊的少年,怒吼一聲:「我管他是誰?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都不怕!閬京的人都是在我們的血汗上享樂,如今將我們尚在城外,憑什麼他們能進城?我的家人——」
牽馬的男人甩開韁繩,照著農民的臉就是一拳,趁其倒下時抓住衣領,提起來又是一記拳。農民被打得仰面朝天摔在道旁水溝里,掙扎了幾番都不能起身,暗紅的鮮血從鼻尖緩緩流下。
李意卿暗道一聲糟了,連忙喊道:「快停下!」
但男人充耳不聞,隻身上前一步,一腳踹在那人心口,將她踹回泥巴里,哈哈笑道:「還有誰想阻攔太子進城?出來!」
昏暗中,李意卿看見農民躺在泥窪中,一個女人連忙上前去扶他,身邊還護著個小孩,應該是農民的兒子,此時正虎視眈眈地瞪著他。
「夠了!」李意卿捲起帘子斥道:「回來。」
男人看那孩子一眼,這才哼笑著慢悠悠重新握住馬韁,舔了舔嘴唇,朝城門走去。他走得很慢,似乎是專程想彰顯太子威嚴。
李意卿放下帘子,聽著車輪轆轆,夾雜著外頭人大聲的咒罵聲,只是無人再敢上前,也無人再去關心那個倒在水坑裡的農民。
——苟生事端,宜速處之,否則患必滋蔓。
這是杜鵬全將他接入千子坡時對他講的,「拳頭能省去一籮筐破事。」所以他今日打算幫杜鵬全處理了閬京這些人。
男人吹吹破皮的指節,愉悅地傾聽著周遭一切。進了城門,他隱在黑暗的馬道里咧開了嘴角。
……
馬車緩緩駛進玄州城,雨水從破敗的水溝中濺出,灑在陳舊的青石板路上。葉簾堂輕輕撩開另一側的帷簾,仰頭看著高塔升入漆黑的夜空。
雨水讓她眯起眼睛,她收回目光,瞧著玄州城內的景象。
凡有光亮的地方,門戶都緊緊閉著,只從縫隙中瀉出一點亮,照在門旁被青蘚覆蓋的佛龕上,讓神佛們慈和的笑容明滅晦暗。
玄州人從前的傳統就是這樣,拜神信佛,以旺家室。
葉簾堂垂眸,道路兩旁佛龕面容殘瀝,或蹲或倒,穿行其間時仿佛被裡頭的目光默默注視窺探著。車窗飄進幾滴雨水打在她的手背上,讓她脖子上汗毛倒豎,不自覺往太子那邊挪了挪。
李意卿看她一眼,用氣聲問:「怎麼了?」
葉簾堂輕輕搖了搖頭,目光掃過正在外頭牽馬的男人,示意他現下不宜談論這件事。
馬車沿著街道繼續向前,經過一快巨大的石頭,雨水從石壁上連串墜下,借著路旁忽明忽暗的籠光,葉簾堂勉強看清上頭繪有殘缺的壁畫。
「那是我們玄州的土地神。」男人從飄蕩的車簾中瞥了她,「這石頭自玄州立府時就有了,往後就是幾年前重修的土地廟。」
葉簾堂盯著男人被雨水打濕的黑髮,含糊地應了一聲。
等感到玄州州府時天已蒙蒙亮。李意卿早已困得眼皮打架,白瀧景便讓人帶著他們去休息,其餘的事情明日再談。
葉簾堂心中不安,沐浴一番便在屋內點起燭火,坐在桌前將右手的傷解開來換藥,沒過一會兒,周言便敲門進來了。
「我方才打眼瞧了一下,崔大人還是將玄州說得好了些。」周言嘆了口氣,說:「據說糧道被周圍的塔壓塌了,修不修得了先不說,光是將它收拾出來都要不少銀子。」
葉簾堂已經將藥換好,重新纏上了繃帶,慢慢道:「修糧道這事先不急,如今我瞧著,玄州甚至都不在白刺史手裡。」
「你是說,那個看著陰惻惻的男人。」周言盤腿在桌邊坐下,想了想,說:「身形壯碩,身上是有些拳腳在的。」
葉簾堂點了點頭,道:「今日許多事都頗為古怪,不僅是城門下堵著好些人,而且白大人見了我們,說是要從偏門入城,那人最後卻讓太子走了正門。」
「也許是白大人說錯了呢?」周言壓低聲音,「我瞧那人一路上都挺和善的啊,還保護了太子殿下。」
「可我總覺得……」葉簾堂垂下眼眸。
周言湊近了些,問:「你覺得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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