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明,還得是你,哪怕身在風口浪尖上也不避嫌,願意同朕實心說話。」皇帝頓了下,又說,「今日還有臣子向朕進言,二皇子年前已滿十六,依例合該封王,宜早擇吉日,開府出宮。」
孫貴妃聞言,淺淡的笑意一點波瀾都沒有,「臣妾覺得不妥當。太子下落不明,二郎是做弟弟的,這時候讓他風風光光受封賞,實在說不過去。」
皇帝凝神端詳她,緩緩追問:「貴妃,你真這麼想的?」
孫貴妃說是,「臣妾從不欺瞞陛下。不過臣妾的想法並不重要,臣妾久居深宮,只懂得人倫綱常,可陛下垂治九重,還要顧念君臣之道。陛下的決定一定有道理,您不必聽臣妾胡言亂語。」
好半晌,皇帝方調開視線,看向案上躍動的火燭,戚然說:「其實朕也是這樣想......朕心中總還有個念想,二郎加爵封王,典儀上有他的長兄觀禮,方才圓滿。朝臣的心思朕也明白......」皇帝幽幽嘆了口氣,「罷了,此事先擱著,往後再議吧。」
貴妃又服侍皇帝進了些茶點,便不再耽誤皇帝理政。
侍女扶貴妃回到寢殿,邊替她更衣,邊壓聲問:「二皇子若封王出宮,豈不更方便與外朝大人們交往,在朝中培養心腹?娘娘怎麼反勸阻了陛下呢。」
「你不懂,忱兒若封王,名分板上釘釘,便是擺明了告訴天下太子之事沒完,讓朝臣莫生二心。」孫貴妃氣定神閒地說,「倒不如現在這樣,一切都沒定論,反而人心浮動,本宮的人方有施展的。假以時日,哪怕太子回朝,忱兒羽翼已豐,不至於全然不能與太子抗衡。」
侍女呆了呆,「娘娘的意思是,太子殿下還有回朝的一日?這怎麼可能呢......事發時正值嚴冬,殿下從小養尊處優,就算未如睿王那般當場殞命,也斷沒法在野外活下來。」
孫貴妃抿著笑,「活不下來,那屍體呢?鄞州多大點地方,一刻沒停地找了三個月,影兒都沒瞧見,說明他早就不在鄞州了。」
「可是......太子殿下若尚有命在,能逃出鄞州,自然也能回京城、回東宮。可如今一點風聲都沒有,殿下他圖什麼?」
孫貴妃倚靠著引枕,垂眸輕輕撥弄指甲,「本宮不知道。但本宮若是太子,往鄞州去這一趟頻頻遭遇不測,事情太蹊蹺,勢必會想要弄個明白,究竟是誰、是如何對本宮不利的。」
侍女終於聽出了點眉目,倒吸一口涼氣,「娘娘的意思是,太子如今是藏在暗處,伺機而動?」
「他若還活著,回到東宮,他在明敵在暗,好些事情不便插手,證據也不可能落在他手裡。可若一聲不吭藏著,全天下都以為他死了,敵人得意忘形,總有露出馬腳的一天。」
侍女緊張起來,「娘娘,那我們......」
「怕什麼?」孫貴妃揚起唇,笑得人畜無害,「太子殿下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郎。他有蟄伏暗處的耐性,確實了不起,可也勢單力薄,要成事,還差得遠。」又問侍女,「明日忱兒可要上蘭台點卯?」
侍女說要,孫貴妃吩咐:「就說忱兒摔了腿,這幾日讓宋希仁來南熏殿。」
*
勝業坊緊挨著興慶宮,隔著重重高牆,同沐一片月色。
睿王府坐北朝南,占去勝業坊大半。王府花園東北角上有座曲尺型的小樓,小
樓上層有石橋連著院中假山,站在石橋上東眺,興慶宮城樓上獵獵燃燒的火把,分明在望。
「別看了,那是皇宮。」後院管事婆子提點他。
趙銘恩收回視線,默不作聲。
管事婆子一擺手,轉身進樓內,「往後你就住這樓,出門就能上園子裡做事,方便得很。外頭有不少奇花異草,有些不能淋雨,有些不能曝曬,趕明兒找人給你交代清楚,你都記牢。半夜也得警惕些,別睡太沉,要是變天了必得醒來,趕緊出去照料花草。」
管事交代完後便走了,趙銘恩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好半天仍沒太想明白,王府是哪來的閒心,忽然偏要將他挪地方。
頭大,想不通。不過轉念想想那位睿王妃的為人,再沒道理的事,似乎都不算太離譜。
趙銘恩一哂,調開視線環顧周遭。屋子裡外兩間,陳設簡單,不過該有的盡有,一應桌椅用具都是簇新的,沒一點使用過的痕跡。
趙銘恩慢騰騰地踱步進裡間,收拾完包袱,忽聽窗外有聲響。他腦中「嗡」的一聲,一動不動背身靜立在地心,肢體卻下意識繃緊了,瞬間進入臨敵的姿態。
下一刻,耳邊卻飄來女子散漫的聲音。
「哪個缺心眼挑的地方,這麼偏僻......」
趙銘恩緩緩卸了力,一時有些茫然,深更半夜的,怎麼是她?
小樓的門半掩著,越棠長驅直入,轉眼便端端站在他面前,頗有些驚奇地問:「這是你的房間?趙銘恩,你待遇不錯啊,是特別會討好管事嗎?」
他沒解釋,趨身行了個禮,「天色已晚,王妃尋奴有何吩咐?」
她不搭理他,四下里打量一圈,在正中一把圈椅里坐下,撫撫膝上的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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