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娘家通了氣,越棠心中的大石頭便落地了,所有的茫然未知都有了著落。
說了陣閒話,前院的管事有要緊事來請主母示下,程夫人便對越棠笑說:「今年園子裡的牡丹開得好,你回來得正巧,且四下去散散,等備好膳了,我著人去知會你。」
越棠說好,便攜雙成往園子裡去。
天底下那樣多名花,國朝對牡丹尤其偏愛,背後少不了趙家天潢貴胄們的青睞。上行下效,滿朝士大夫們居天子腳下,京城中崇尚牡丹更是蔚然成風,各家公卿府上都少不了栽種,周家也不例外。
才進了院子,遠遠就見到一片燦爛的花海,明媚似盛夏的晚霞。
雙成嘖嘖稱奇,「咱們家這幾品牡丹,是禁中御賞的,生來便帶著宮廷的仙氣兒。種是貴種,可惜好好的草木移栽後難免傷元氣,自打到咱們府上,一向顯得不大精神,沒想到今年竟開得這樣好,可見是好兆頭——王妃瞧,您這是要升發啦。」
越棠不以為意,「睿王妃還能升到哪裡去?老天就算想幫我,只怕也無從安排。」不過那樣好的顏色,實在瞧得人心中雀躍,她咂摸片刻笑說,「多半是阿兄,今年說不定能給我添個貴不可言的嫂嫂。」
雙成想了想,說那也行,「令昌長公主早就有了駙馬,如今禁中沒有待嫁的公主,貴不可言的女郎,只能是郡主了。」
說起越棠的阿兄周立棠,那也是位京城裡排得上號的世家子弟。右僕射一生為朝廷盡忠,文臣風骨磊落,在士林間頗有名望,而周立棠十七入仕,在父輩耀眼的光芒下竟也不毫不遜色。
男兒成家立業,周立棠於立業上很爭氣,可成家卻不甚熱絡,每每思及此,都叫周如晦發愁。有意與周家結親的門第不在少數,逢年過節同僚間走動,偶爾帶上家眷起宴,也是有意讓適齡小兒女們打個照面。奈何周立棠對女郎們從來不假辭色,父母催問他的意思,他就秉持「拖」字訣,硬生生捱延到如今,二十三歲上還沒定親。
「阿兄一定是心裡有人了,」越棠琢磨,「可人家女孩兒瞧不上他,所以不好同家裡開口,只能暫且拖著。」
雙成說:「男人拖一拖也就罷了,女郎年華矜貴,卻等不起。若真像王妃說的,那女孩兒遲早會另許人家,到時候大郎該傷心了。」她興致勃勃,給越棠出主意,「一向沒聽說大郎對誰上過心,正巧,奴婢同大郎身邊的小廝熟得很,王妃若想知道,奴婢去給您打聽打聽。」
越棠卻一哂,「費那個力氣做什麼,回頭我當面問阿兄。他要是願意說,我樂得為他排憂解難,替他同心上人牽線,可他若不願意說,我才懶得插手呢。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嘛,你瞧連我阿娘都不著急,反正日子是他自己過,拉不下臉求人,最
後落不著好,也活該。」
兩人在園子裡說了陣閒話,日上中天,暑氣漸漫上來,熱得有些站不住。雙成指指東北角上攢尖頂的亭子,「王妃且去乘涼,奴婢要茶水來。」
亭下有小小一方水池,引的是外金水河的活水,池子裡餵了幾尾錦鯉,越棠打眼一瞧不由發笑,數月不見,魚兒瘦了一圈,倒比從前靈巧活泛。想起沒嫁人的時候,她閒得沒事一日餵上好幾回,阿娘說好好的魚都被餵出了憨蠢相,現在沒了她禍害,終於重得容光煥發。
從前的日子那可是真悠閒呀,越棠搭著美人靠,一手支腦袋,任由暖風拂面,神思繾綣。年少不知愁滋味,在爺娘膝下撒嬌,與阿兄鬥嘴,同侍女閒來無事找樂子,日子悠長卻又飛快,十來年只如一日,晃眼就過去了。
如今卻不一樣了,仿佛走上了一個更大的戲台,來往的角兒唱著聞所未聞的戲文,每日都有新花樣,雖常令她煩憂,但認真論,她實際是喜歡的。更廣闊的際遇,才有更多的快樂,一輩子短短數十載,就是要多多體驗,才不妄人世間走這一遭。
爺娘庇佑下的安穩快樂,總不如自己當家做主來得恣意、刺激,就算遇上麻煩人物,以她睿王妃的名頭,世上還沒幾個人能真給她罪受,說白了,還是因為麻煩背後透著有趣,帶刺兒的薔薇嘛,她願意花心思賞玩一番......腦海里浮現出幾張面孔,越棠不經意調過視線,忽然輕輕「咦」了聲。
是她看花眼了?一邊想著,一邊竟真遇上了。
周家的根基在東都,族親也都在東都祖產居住,京中這座宅子是周如晦調任京官後置下的,不比別家大族累世同居,精緻的宅院小巧玲瓏。園子東首隨牆門出去是一條夾道,越棠在亭子裡坐著,不過幾丈遠的距離,門外那人影一閃而過,她瞧得真周,正是家裡那個不省心的馬奴。
好啊!越棠咬牙,他又作什麼妖?
未及多想,越棠腳步輕悄,三兩步挨近隨牆門,側耳傾聽動靜。門外是條夾道,從前宅直通後頭柴房馬廄,平常作趕車牽馬用,若底下僕從遇上急事,不必穿廊過院,也會打夾道上過。趙銘恩是馬奴,按說出現在這兒不奇怪,可越棠的直覺告訴她,多半有鬼。
果不其然,門外腳步聲落定,緊跟著傳來陌生的人聲,低呼道:「您來了......」
「這是什麼地方?少廢話。」趙銘恩乾脆利落地打斷他,「說正事。」
嚯,什么正事?敢情這馬奴是到她周家來和人接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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