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又問:「不回哥哥那兒住幾天?」
「不去了,等之後我找你吃飯。」許安繁說。
從岳照去世以後,她去許知欽公寓過周末的次數就越來越少,每次去都會抑制不住地想到她們共同度過的時間、深夜交換的秘密,也會想到那時岳照明明在深淵裡活得那麼痛,卻小心翼翼地從不表露,到底需要多少承受力。
是她太遲鈍,所以要用很多年的肝腸寸斷來補償。
許知欽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後來換房子也有這部分原因,他特地買了妹妹喜歡的loft,想讓她住二層,只是許安繁沒答應,她沒辦法自欺欺人,做不到僅僅因為挪地方就可以假裝沒有過岳照這樣一個朋友出現在生命里。
「行吧,那你到時候給我打電話。」許知欽說。
許安繁在家待了幾天,期間跟負責《無夏之年》的姜帆溝通了幾次稿子,又簽了宋問凝帶來的英文出版合同,很快就到了參加講座的日子。
講座在北市三環一家藝術書店二樓舉行,是出版她新書的公司主辦的,聯合了幾位之後有出版計劃的作家進行對談。
負責主持的是一位青年批評家覃鶴鳴,許安繁之前跟他在別的場合見過幾次,知道對方是高她三屆的直系師兄,也是S大文院畢業的。
許安繁不是那種愛表現的人,在這種場合從來不搶話,覃鶴鳴照顧她,經常會遞問題過來。
講座快要結束的時候,覃鶴鳴問到許安繁如何理解羅蘭·巴特的「作者已死」,他有意幫許安繁宣傳新書,讓她結合《無夏之年》的創作談一談。
許安繁拿起話筒彎了下唇角:「師兄考我文論基本功來了。」
「作者已死就是說一部作品的文本一旦完成,作者對自己的作品就沒有發言權了,剩下的只有讀者對作品的解讀。」
她邊想邊說:「十九歲那天夏天,我讀了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他說自己不願意講述威尼斯是害怕失去它,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也許敘事的作用就是讓作者失去自己本想表達的東西。」
「我的新書《無夏之年》其實很早就構思好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到去年才動筆,我終於鼓起勇氣,敢去寫一些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講座結束之後,台下有讀者帶著許安繁以前出過的書跑過來找她簽名,不一會兒就排起了長隊。
雖然主辦方沒有安排這個環節,但許安繁不想讓他們失望,還是同工作人員要了支筆開始簽。
覃鶴鳴也沒什麼事兒,坐在旁邊一面看一面同她閒聊天:「今天這下面一大半人都是為你來的,我看還有人沒位置坐地上聽,咱們學院好多教授開講座都沒有這個排場。」
「師兄說笑了。」許安繁語氣溫和地說。
覃鶴鳴早就發現雖然許安繁非常好相處,但每次跟她開開玩笑想拉近關係,她都會流露出一些包裹得很柔和的疏遠。
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還是經歷過什麼才變成這樣。
不過他不拘小節,也沒太在意,伸長脖子去看許安繁的讀者:「還有穿校服的高中生呢,哎,這不是七中校服嗎,我也是那學校畢業的。」
許安繁手中的筆一下子停了。
她順著覃鶴鳴的目光望過去,的確有一個扎馬尾的女生,穿著同當年岳照的款式一模一樣的校服。
許安繁繼續埋頭簽名,同時讓自己的嗓音聽上去很平常:「師兄,你聽說過一個叫岳照的女孩兒嗎?」
覃鶴鳴有點印象:「岳照?這名兒耳熟……哦,當時墜樓那個是吧,還上新聞了。
許安繁「嗯」了聲。
覃鶴鳴說:「我沒見過,她比我低好幾屆,但是她班主任也是我當年的班主任,姓黎,我看她朋友圈發過岳照,挺難過的,說學生要是遇到什麼事兒一定告訴她,別自己憋著。」
許安繁沒有一秒猶豫地問:「師兄,能把黎老師聯繫方式給我嗎。」
能聯繫上岳照班主任,也許就找得到她當年的同桌。
她的要求提得突兀,覃鶴鳴帶著疑問「啊」了聲,然後才慢半拍地拿出手機:「那我找找啊,不一定還存著了,也不知道她號碼換沒換。」
覃鶴鳴扒拉了好半天,到許安繁都快把名簽完了,他才高興地說:「居然還有,多虧我不愛清理聯繫人,發你了。」
許安繁說謝謝師兄,覃鶴鳴擺了擺手:「這有什麼。」
他正要繼續說話,忽然看見了遠處的某個人,興奮地抬起手揮了揮。
然後他對許安繁說:「那是我朋友,京雲的CTO。」
許安繁望著正朝自己和覃鶴鳴走過來的莊啟,愣了愣,沒有出聲。
覃鶴鳴以為她看出了神:「帥吧,他也是七中畢業的,還是劍橋博士,你有沒有在網上看過關於他的報導?現在最火的那個BrainWave模型就是他開發的。」
許安繁頓了下,說可能看過,然後給面前的最後一個讀者簽了名字。
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
落在她腿邊的影子。
不抬頭也能感覺到他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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