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連黑炭都沒有的,只不過今年冬太冷,凍死的人太多了,貴人們要的罪奴湊不上數,沒有辦法,為了讓貴人們滿意,獄卒只能給他們添置炭火或棉衣。
這批楚國人剛進罪奴司,棉衣一時間給不了那麼多,所以給的炭火才比較多一些。
從宴會裡里活下來的楚國俘虜此時圍坐一團,角落裡,是被斬斷雙手的老人,他掙扎著想要翻身,發出痛苦地呻吟。
有一個青年捧來一碗水,扶起老人,用手接了些潤在老人的唇上。
少年身體瘦弱,聲音也清細。
看著老人的慘狀,青年落淚道:「父親,喝點水吧。」
裴源即便已經處於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態,昨夜被斬斷雙手後,只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處纏繞的布帛還在滲著血。
罪奴司里的罪奴唯一的出路就是美貌,如果長得好看,將來宴會上興許會被貴人們看中,收入府中。
可是裴源年歲已經大了,年老色衰,又斷了一雙手,相當於是一個廢人,誰還會看得上他?
哪怕青年哭著對看守磕破了頭,他們也無動於衷,他們不會給裴源請大夫,也不會施捨他半點藥草,放任他自生自滅。
人命本就輕賤,對於這種沒有價值的人,還不如死了草蓆一卷拉出去,免得留在這裡浪費口糧。
這裡唯一願意管裴源的,就是稱呼他為「父親」的青年。
青年跪在父親的身邊,啞聲道:「陛下…陛下他跟那個魏國公主走了,或許是這是陛下的計謀,陛下…他也許想到了辦法,他會回來救我們的。」
「阿爹,你再堅持一下。」
裴源看著一臉急切的青年,嘴唇蠕動,想要開口說話,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就在這時候,門開了。
陽光和冷風一起從屋外湧入,穿著名貴狐裘的少女踏進屋中。
宋元安剛進屋子,就被劣質粗炭嗆得劇烈咳嗽起來,捂著鼻子皺緊眉頭。
這裡的動靜立刻吸引了屋內人的注意。
眾人轉過頭來,驚訝地發現,他們曾經的國君攙著一個病弱的女子,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
「殿下身體不適,還是在外面等我吧。」
「……陛…下?」
青年愣了半秒,隨後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連忙朝連書晏飛奔過來,「陛下,救救我爹,我爹快不行了,救救……唔!」
還沒靠近,看守嫌惡地一腳將青年踹開,「滾開,哪來的陛下,咱們大魏的陛下在明堂上,你說話注意點,這位是我們殿下的侍妾,可別喊錯了!」
青年在地上翻滾了兩圈,鼻青臉腫地倒在地上,這一刻,宋元安看清楚了她的臉。
裴望舒。
她居然混在了男俘虜中。
宋元安心中微驚,卻沒有點破。
她伸手不動聲色地支開了看守,給連書晏留下單獨和他們敘舊的時間。
「我先出去了,在外面等你。」
……
裴望舒到底是個體弱女子,被這一腳踹得頭昏眼花,好半天才緩過來。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連書晏在她身前蹲下,朝她伸出一隻手。
「起來吧。」
裴源的第三個女兒裴望舒,裴三姑娘,在亡國之際,為了能夠照顧年邁的父親,特地女扮男裝,混跡在一干男俘虜中,與裴源同車,竟然誤打誤撞進了洛陽城罪奴司。
裴望舒看著眼前的男子。
在她的記憶中,連書晏是她的表弟,她父親掌控的傀儡天子,也是她今後命定的夫婿。
他善良、仁慈,心懷慈憫,最重要的是,他自小在裴氏的教導下成長,十分聽外祖家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連書晏此刻給她的感覺,似乎和從前有些不同了。
如果是以前,連書晏知道他們此刻的狀況,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他們。
可現在……
她竟然,在連書晏眼中看到了閃過的一絲決然寒意。
連握住她,扶她起來的手掌,也那樣冰冷。
裴望舒一時噎住了。
同時,屋內的俘虜們也都朝他簇擁了上來,七嘴八舌地道:「陛下,你今天來是來救我們的嗎?」
「你那天能夠跟那個公主走,看他對你好像不錯,你一定能引誘那個公主幫忙,你也能求那個公主帶我們出去的,對不對?」
「陛下,那群魏國人根本就不把我們當成人,你一定要想辦法把我們從這裡弄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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