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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下午下班,左翌傑又收到了祖喻「一會兒要去見委託人,晚上不回去吃飯了。」的消息。

因為祖喻工作性質的關係,去見委託人什麼的是常有的事兒,所以左翌傑完全沒在意,約了兩個朋友晚上一起擼串兒去。

而祖喻那邊的氣氛就沒這麼輕鬆了,高檔的日式餐廳,滿桌子半生不熟的肉,單價四位數的大吟醸,西裝革履跪坐而立的兩個大男人......祖喻沉默地看著夏銳之身後那面牆上裝飾用的武士刀,總覺得是不是自己吃完這頓飯後就要被逼來個切腹自盡。

反觀夏銳之的神情就要比祖喻愉快得多了,一會兒勸祖喻嘗嘗這個壽司,一會兒給祖喻夾個生魚片,一會兒又略帶裝那什麼嫌疑地跟祖喻侃侃而談「日本清酒史」。

什麼幾大家族......什麼35%的精米步合......什麼能喝出蘋果味兒......祖喻心說你就乾脆吃個蘋果不完了,這麼為難一瓶酒做什麼?

總之夏銳之半句不提案子的事兒,當然這一點也是在祖喻預料之內的。

講究的服務,講究的餐廳,喝著沉澱著歷史和傳說的酒水,吃著一頓就頂祖喻一個月工資的主廚限定料理,期間裝逼地舉杯談論世界藝術文化。這的確就是祖喻一直以來追求的生活境界。

可他又的確永遠都吃不慣這些半生不熟即便原料再高檔也讓他覺得帶著股生肉味兒的東西。

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姿勢讓他覺得腰很累,身上的西裝也很拘束,夏銳之說的那瓶單價四位數隻用大米最中間那小小一部分米芯精心釀造的大吟醸他喝著也只覺得像兌了水的白酒。

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那種生活嗎?隔著滿桌只能看不能咽的佳肴,望著坐在他對面一舉一動都優雅自如的夏銳之,祖喻忽然這樣想道。

於是他又自然而然的接著想到,或許眼下他最唾棄的,誓要擺脫的,和左翌傑穿著拖鞋大背心,坐在樓下大排檔油膩膩的塑料板凳上大口擼串,暢飲三塊錢啤酒的生活,其實已經是最適合他的。

祖喻是外地人,家在經濟很落後的一個山村里,因為自然條件的原因能種的地很少,村里人大多都是外出打工,或跋山涉水摘些山珍拿去換錢,誰家條件都好不到哪去。14歲的時候祖喻因為成績好被選拔進市重點念高中,儘管已經學費全免,成績好的話學校還會給補貼,但住宿費、伙食費、教材費等等對他們家來說還是一筆不小的錢。祖喻永遠記得當時和同學們一起熱熱鬧鬧地站在新學校的超市里,而他連買一瓶三塊錢的飲料的錢都拿不出的窘迫感。

其實並不是兜里連三塊錢都沒有,只是當時三塊錢對他來說大概相當於三十塊錢,買這一瓶飲料,可能要花他好多天的飯錢。

高中三年他只去過一次學校的食堂,其餘時間都是獨自在教室或宿舍啃從家裡帶來的鹹菜和一種晾乾後可以儲存很長時間的烙餅。高考前一天,他去學校食堂花六塊錢吃了一碗他好奇已久的炸醬麵,很難吃,至少他覺得這玩意兒不值六塊錢。

市重點裡經濟條件好的學生很多,和他一樣經濟條件不好的學生也很多,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但那種趁大家都出去吃飯了一個人躲在宿舍泡著開水啃干餅的窘迫讓他有一種極深的羞恥感。

可能是因為頭腦聰明,祖喻從小就有一種自信,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擺脫這種生活,他相信自己可以離開這兒,他相信自己的未來不會差。

可當下那種因為經濟窘迫而帶來恥辱感卻是無論他怎樣自信、考出怎樣的成績、拿到怎樣的榮譽都無法消除的。再後來,不知何時那種如影隨形令他深惡痛絕的恥辱感仿佛已經變成了一種過敏原,時至今日依然會不時以回憶的形式出現在夢境裡讓他後怕。

高中時他暗地裡努力練習普通話改掉了自己從家鄉帶來的口音,上大學他玩兒命兼職,臨近期末通宵泡在圖書館背書學習為了拿那筆不算小數目的獎學金。雖然很累,但終於可以在和同學一起去超市時有底氣地、平靜自然地說一句:「喝飲料嗎?我請你。」

他就是那種拼了命的努力只為了在別人面前故作輕鬆的人。整整大學四年,大家都以為他家也只是某個普通二三線城市的工薪家庭,除了班裡負責申報貧困補助的學委,沒人知道他是從怎樣一個四壁徒牆,連信號都時好時壞的村子裡走出來的。

畢業後的第一年他終於還清了上學時問親戚借的所有學費。通過他自己的努力,現在的日子比起從前已經好過了很多,他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也不覺得欣喜,因為這些都是當年他意料之中會給自己的未來。

可他也知道他依然沒有完全擺脫那種經濟上的窘迫,這種窘迫就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刀,只要他稍作休息就會掉下來扎他一下。所以他不敢休息。

他的工資不低,可每個月拿到工資後他依然不敢亂花一分錢。這座城市太繁華,如果他們想像現在這樣,在這座城市稍微好一點兒的地段租一個稍微好一點兒的房子,他就不得不把自己和左翌傑的每一分錢都花得仔細仔細再仔細,才不至於因為交不上下一次的房租而被房東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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