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兒子生活在北方的一個縣城,兒子是個賭鬼,離過一次婚,一把年紀遊手好閒,沒什麼固定工作。案發那段時間在縣裡一家網吧當網管,晚上騎電動車回家的時候把一寶馬車後視鏡撞壞了。
寶馬車主自然要下車追責,但他不想賠償,嘴裡罵罵咧咧不說,還態度惡劣地推搡了寶馬車主。寶馬車主氣不過就動手了,於是倆人就你一拳我一腳地打了起來。
但顯然這個態度惡劣的肇事人常年混跡街頭,實戰經驗更豐富,順利把人打趴下以後就大搖大擺地走了,不過剛回到家沒多久,就被警察帶走了。
一審法院以故意傷害致人輕傷判了一年零三個月。老太太在法援律師的幫助下提起了上訴。
了解完案情後,所里的刑辯律師都不太願意接手這個案子,紛紛表示手裡案子多,排不出檔期來。
一來是因為老太太所在的縣城路途遙遠,費時費力;二來老太太性子火爆,態度強硬,堅稱是對方訛人在先,她兒子是無辜的,要求律師還他兒子一個清白。再者老太太數九寒天一襲破襖,聽說這幾天都是在火車站過的夜,明顯沒有能力支付律所昂貴的辯護費,更何況就算老人家願意砸鍋賣鐵,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案子爭議不大,二審也很難改變什麼,大家都不想昧著良心賺一個窮苦老太太的錢,於是都勸她算了吧,一年零三個月也不算多,表現良好沒多久就能出來了。權當長個記性。
老太太剛開始還淚眼婆娑,後來漸漸被勸惱了,破口大罵起來:「你們這說的什麼話?一年零三個月不算多那換你去蹲呀!是那個王八羔子訛我兒,你們聽不出來嗎?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呀!我就問你們這還有王法嘛?開輛破車有什麼好牛逼的?他這種人就該下地獄呀!」
「你們放心吧!大娘有錢!不是付不起你們!誰不知道你們律師只認錢呀?」
眾人默然,這都哪跟哪兒呀?均不願上前了。
大夥能說的說了,能勸的勸了,最後只能各自回到工位裝忙起來,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嘛?
本想著沒人答應,過一會兒她自己就會走了,誰知這老太太也不是一般人,眼見沒人願意接這案子,棉鞋一拖,布包一枕,乾脆躺在了會客室的沙發上。大有一副你們不答應我就住這兒了的架勢。
雖說這樣做顯得沒人情味兒了些......但律所畢竟不是菩薩廟,於是保安上樓,親自給老太太請下去了。
老太太被請出去後,大家紛紛圍一起小聲蛐蛐起來。
「這年頭怎麼還有這樣的人啊?」黃力湊到祖喻旁邊小聲嘀咕。
「刁民,屬實是刁民!」小胖嬌俏地擦著護手霜不住搖頭。
譚潔滑著電腦椅轉了半個圈兒,「不過老人家愛子心切,也是人之常情。」
祖喻:「......不是,你們都圍我這兒做什麼?」
黃力:「祖喻你說這案子要是擱你手裡,是不是也並非完全沒有迴轉的餘地?」
話沒說完,已經被小胖一巴掌呼在了頭上,「你有能耐你接啊!道德綁架別人顯得你很善良嗎?」
黃力訕訕後退,「我是干民訴的,學術交流一下還不成?」
祖喻故作和氣地聳肩,笑得假模假樣:「實在沒辦法,我這段時間案子已經排滿了。」
非也,其實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時間,只是像這樣費力不討好,又沒有經濟性可言的案子,祖喻等利己主義者向來是敬謝不敏的。
可也不知該說是有緣還是命中有此一劫,下班時,祖喻又看到了那個老太太。
也不知為什麼,A市那麼多律師事務所,這老太太似乎偏就認準了這兒,一直抱著布兜在律所樓下不願離開。
祖喻走出大樓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遠遠瞥到一個佝僂單薄的背影躲在大樓背風的角落,將那個破舊布包緊緊摟在懷中。倔強的脊樑彎曲著,分毫不見剛才在樓上撒潑耍賴、胡攪蠻纏的剛硬模樣。
祖喻原本已經離開了,可走出去幾百米,不知為何又返回頭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只能用鬼使神差來形容。
「阿姨,樓里的人都已經下班了,您回去吧。」祖喻勸道。
老人起初沒認出他來,昏暗的光線中警惕地看了祖喻好一會兒,才辨認出這人就是剛才在律所見過的律師之一。大抵是覺得他心軟,方才強勁火爆的老太太忽然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一句話都沒說,眼淚已浸濕了滿臉的溝壑。
祖喻也沒見過這架勢,嚇了一跳,生拉硬拽地想把人扶起來,可老太太卻像生了根兒似的,根本無法撼動。
老太太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攥住了祖喻的手,嚎啕大哭道:「好心人,求求你了,大娘給你磕頭,求求你了好心人,你救救大娘吧,你救救大娘的兒子,我兒真的不是壞人呀,大娘沒多少時間了,求求你了......」
祖喻徹底懵了,只覺得頭皮像過電一般,四肢發麻,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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