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雖然是我所抄,但那些錯字絕非我所寫!」顧雁提聲又道。話音一落,周圍士人交換起疑惑的目光。
「荒謬!」老僕怒斥。
衛柏微斂瞳眸,開始打量起她。
顧雁看向老僕手中的書。
《西園集》第五卷。
兩月前,程府老僕帶著一沓手稿來到東文書肆,要他們謄抄成冊,共計七卷,說他家主人將有大用。
如今大齊士族文賦成風,喜編文集。若要將手稿編成書籍,就得請人謄抄整齊,再線裝成冊。於是,書肆管事將手稿分發下去,選了七人各領一卷抄寫。
作為書肆里的一名傭書人①,顧雁負責第五卷。
然而今日午後,她正在書肆抄書。程府老僕突然帶著幾個神鴞營宿衛,把這七名傭書人全數帶走,押到這座木樨閣。在路上她才知道,第五卷竟出了大問題!
此刻,程府老僕舉著那本書,說得痛心疾首:「當時我千叮嚀萬囑咐!二公子輾轉各地,請出十二位德高望重的名士,來評議穎王殿下的神品詩賦,半個字都不能錯!結果你抄成什麼樣了!」
又來了,顧雁聽得直冒噁心。
老僕口中的二公子,便是他的主人程謙,當朝尚書僕射之次子。說來說去,《西園集》就是程二公子用來討穎王歡心之物。有幾首還是衛柏十歲前寫的小詩,也好意思吹成神品?
太不要臉了!
不過看在錢的份上,顧雁暫時忍著。
她抄書認真,幾無錯處,如今是書肆最賺錢的傭書人。誰跟錢過不去呢?只有攢下許多錢,才能為今後做更好的打算。
此刻,老僕走到近前舉起書冊:「你自己好好看清楚!」他緊捏著書,手腕還在顫抖。
顧雁拽過書冊翻開,才粗略翻了一半,就發現了四五個錯漏之處。她當即搖頭:「當時抄完我檢查了好幾遍,沒發現任何問題!」
「那這些錯字怎麼來的?憑空生的?」老僕粗糲的手指,重重敲在書頁上。
顧雁繼續翻閱,確認這本書是自己抄完後親手線裝的。但她也篤定,當時絕沒抄錯過字。
可現在,書上真真切切有好幾個錯字,還跟她的字跡一模一樣。
怎麼回事?!
老僕仍在憤慨:「二公子本打算在今日文會上,將此書呈給穎王。沒想到,第五卷竟錯漏百出!害二公子顏面掃地!」他捏著書頁,翻到一處,「你抄錯哪裡不好,偏抄錯這個字!」
長滿老繭的手指下方,一個字醒目地刺進顧雁視野。
這是穎王寫的一首悼亡
詩《澗邑行》。抄寫時她還暗暗感慨:寫得還挺真情實感。然而眼前書上,原文一句「長懷以憂」,卻寫成了「長懷以樂」。
顧雁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錯,把穎王緬懷亡父的憂傷之情,寫成了歡樂。
「穎王殿下翻前幾頁時,沒說什麼,翻到這裡時,就把書遞迴給了二公子。二公子一看,差點氣血攻心倒下去。手稿上可沒有錯字啊!你好大的膽,竟敢陷穎王於不孝,陷二公子於不忠!」老僕朝天拱手,說得鏗鏘有力。
原來,今日弄出這般大陣仗,歸根結底是源於這個「樂」字。
如今有多少人百般逢迎穎王,就有多少人憤慨聲討他。
傳聞先穎王病重之際,衛柏弒兄奪位,將先王氣得一命嗚呼,又變本加厲軟禁齊帝。梁城之外,無數人罵他是竊國之賊。
所以,衛柏早上什麼都沒說,只把書遞迴去,程二公子便惶恐得快暈過去。
說穎王面對父親亡故,還心懷歡樂,是在指代什麼?!
兩字相差甚大,是無心筆誤還是故意嘲諷,誰說得清?!
怪不得,程二公子急得即刻派人找來手稿,還把傭書人統統押來,以證自己的清白。
一陣寒意交織著怒火,從顧雁的脊背直竄天靈蓋。
眼下他們都怪她寫錯了,簡直是天大的冤枉!她若背了罪名,豈非死路一條!
她壓住發顫的手,捏緊書冊:「我從未抄錯!有人模仿我的筆跡,替換了我抄好的書頁!」
「小人可沒做過!」旁邊的書肆老管事連忙呼喊。其他傭書人也連忙附和,大喊冤枉。
「我也沒做過!」
「抄錯字乃是常事,她自己寫錯,還賴到別人身上!」
「天天忙個不停,誰有閒工夫陷害她!」
周圍座上的士人們,交換著懷疑的目光。
座首的衛柏斜倚憑几,淡然瞧著眾人神情,任屋內喧囂四起。
顧雁默然翻著書,心情愈發低沉。
錯字與她的字跡一模一樣,她來回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差別。對方不僅模仿了她的筆跡,重抄了錯字所在的整張書頁,還把她線裝完成的書冊拆開,再替換重裝,才仿得這般天衣無縫,可見對方是傭書老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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