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征和四年,翊昭王滅滬國,榮武王震悚,傾舉國之力鞏固邊防。
「六年前,又開始徵兵了,我家二孫子他……」
——六年前,征和十八年,榮武王擾上陽,兵敗。
「五年前的冬天可真冷啊,鵝毛大的雪,屋子漏風沒人修繕,我家最後一個孩子也凍死啦。」
「他們說什麼王死了、老天都在傷心,他一個人死了老天爺就傷心,我家死了那麼多人怎不見得傷心?郎君你說說,這是什麼道理?」
——五年前,征和十九年冬,榮武王薨,舉國縞素。
「哈哈哈……末了末了,只剩我們兩個老東西還活著,我們也是黃土蓋到頭頂的人了,咱們一死,這一家子就死絕了,哈哈哈……」
元旻黯然,胸口好似壓了無數大石頭。
雨越下越大,阿七的捶衣聲不知何時停了,天地之間白茫茫的,好似天河傾倒,又像是無數悲苦的血淚、不斷沖刷著那些流傳千秋的功業。
史書上寥寥幾個字,卻是他們苦苦掙扎仍不得往生的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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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養五六天後,阿七的傷口已結了痂,也到了離開的時候。
這些時日元旻格外沉默,有時甚至整天一言不發。
除了抽空出去餵馬,只趁著晴時去山裡打些柴,背回來劈好,堆了大半屋子,老漢連連說不必再打,兩人活不到那時候了。
臨走時,元旻從包袱里取出幾貫錢,又要拿金銀給他們。
何老漢卻只收了一貫錢,推拒道:「多的用不上,這些錢夠老漢跟老婆子買兩口棺材了,黃泉陰司下定為郎君夫婦祈福。」
元旻無地自容。
二人怏怏走出了數里地,一路都默不作聲,相顧無言。
榮國已兵禍四起,似這樣的家破人亡的人家戶又有幾多?
「殿下,這麼多人,我們是救不過來的,是嗎?」阿七忽澀聲發問,抱膝坐在船頭,將頭埋在腿上,泣不成聲。
元旻靜靜坐在她身邊,手僵在半空、手指蜷伸幾次,最終還是緩緩撫上她頭髮。
阿七恍若未覺,淚眼朦朧抬頭:「為什麼,打不完的仗、數不清的水災、旱災、饑荒、疫病,聖明如先王,也不能消滅這些。」
元旻認真思索半晌,眼神悲憫注視著她,表情卻是見慣風浪的平靜,不疾不徐地柔聲說。
「因為人越來越多,土地和資產卻是固定的,想活下去,只有爭、搶;國若徵兵、處處家破人亡,若不徵兵,更會被別國欺凌、傾覆。」
「因為每個人種的糧食都只夠生存,所以一點天災就饑饉連連;死的人多了,天地間的正邪兩氣平衡被打破,就會有瘟疫,而每個大夫殫精竭慮一生,最多卻只能教導出數位大夫,大夫的數量永遠不夠……」
「你問我們能否消滅這些,恐怕令你失望,我們不能。一國之主,終其一生,也只能盡力平衡、周旋,拆東補西,死更少人、活更多人。」
阿七仰頭看他,聽得出神,忘記了流淚。
元旻看著她,笑了,忍不住又摸了摸她柔軟的髮絲,道:「你聽得懂,對嗎?」
「但是,總會變好的」,元旻極目望向更遠的江面,「數千年前,原人還在茹毛飲血,炎黃蚩尤還在紛爭不斷,幾乎無人能壽終正寢,現在,好一些的國度,已經不會餓死大部分人了。」
「我們做不到,我們的子子孫孫可能也做不到,但是總有一天,會有大同治世。」
阿七陷入沉思,沒注意他說的「我們」,忽然雙眼一亮:「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
元旻點頭:「我不知那時誰稱孤道寡,但是,定會有如神農那般的人尋到一種作物,同樣土地耕種出來的糧食翻倍,每個人豐衣足食,有閒暇研學聖人學問,民智全開。」
「定會有如大禹般精通水利之人開鑿水渠疏導河流,讓伊河、長流川不再泛濫成災;也定會有專研醫學的書塾,同一醫者桃李滿天下。」
「或許在那個世界,已不需要君主,每個人都能把控自己命運。」
說著,收回目光,看向阿七,發現她正一瞬不瞬看著他,淚痕已干,唇角漾出笑意。
「我也想讓這世界變得更好,哪怕只有一點點。」<="<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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