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渝拿湯碗的手收緊,想起棠兒,百感交集,他舀起一匙湯藥餵去她嘴唇前,道:「你可以不放過他,但請你放過自己。」
辛湄眼波一顫,淚更洶湧。
謝不渝盯著湯碗,不與她對視,餵完一碗湯藥,他把空碗放回杌凳,便欲起身,衣袖突然被抓住。
辛湄仰首看他,淚痕闌珊,眼含期盼:「可以陪陪我嗎?」
謝不渝手指微動,藏入袖裡,掙開她走向屋外。回來時,他手裡拿著盛滿清水的漆金面盆,盆里放著棉帕。
謝不渝走回床頭坐下,放下面盆,擰乾棉帕,為辛湄擦拭臉上淚痕。
辛湄眼圈一熱,淚又湧出。
「心狠手辣、權傾朝野的長公主,私下便是如此嗎?」謝不渝道。
辛湄自知被他揶揄,吸吸鼻子,收住眼淚。這一刻的溫暖與幸福來得太突然,竟有做夢一樣的不真實感。
辛湄握住他的手,慢慢拿下來,看向他被燙傷的指頭:「擦藥了嗎?」
手上傳來她的溫度,微微沁涼,似玉塊觸碰。謝不渝這次沒有躲,道:「沒有。」
辛湄失落:「我給你的藥,你沒拿?」
謝不渝放下棉帕,從懷裡拿出小瓷瓶。辛湄拿過來,拔開瓶塞,一邊握著他的手,一邊為他擦藥。
她手掌微涼,藥膏也是涼的,冰冷的觸感沿著指頭的皮膚滲透進來,沖入胸腔,卻是炙熱滾燙。
謝不渝終究沒有辦法躲。
「是在大相國寺弄的嗎?」辛湄知道他有一些壞習慣,比如生氣的時候愛用手指捻滅燃燒的燭燈。算是有些自虐傾向吧。她突然感到後悔,那天不該那樣氣他。
「我那天知道你在裡面,故意氣你的。」她歉聲,「對不起。」
謝不渝五味雜陳,恨她,又無法始終恨她。他垂下眼,手指微微一動,主動勾住辛湄的手。
外面傳來推門聲,果兒走進來,神情頗有些侷促,走至辛湄耳旁,悄聲匯報。
謝不渝依稀聽見一聲耳熟的「江相公」,勾住辛湄的手一僵。
「不見。」辛湄皺眉。
果兒頷首,偷偷瞄一眼謝不渝,趨步退下。
辛湄反握謝不渝的手,卻見那隻手退開,他跟著站起來,眼睫往下一撇,聲音里的柔情煙消雲散:「府上仍有庶務,走了。」
辛湄便知他是聽見了,著急道:「我沒有要見他!」
「你可以見。」謝不渝看過來,眼底陰陰的,說是「可以見」,可那酸溜溜、氣沖沖的語氣更像是在說「你見一見試試」。
辛湄不氣反笑:「明日來看我嗎?」
「不來。」
辛湄嘟嘴,倏地傾身上前,扯走他系在腰上的玉佩。
「慢走,不送。」她反手把玉佩藏在身下,憔悴的病容里透出一分少女時的狡黠。扣下他的玉佩,他自然會再來找她。
謝不渝嘴唇翕動,眼神定格在她這一剎那的笑容里,夢回當年。他到底沒說什麼,裝作無事發生,轉身走了。
孔屏已在外面恭候多時,盼得他出來,揉一揉坐得快發麻的屁股,跟著往府外走。及至大門口,兩人拾級而下的腳步齊刷刷一頓,恭送的侍女跟著屏息,默默垂目。
府外的石獅子旁站著一人,身形頎長,神姿高徹。暮春的晨光灑滿他周身,繡著如意雲紋的千歲綠錦袍上流淌著一層暖光,微風陣陣,拂動他寬大的袖袍與衣角,他整個人如同玉立,左眉眉尾長著的一顆紅痣鮮明冶麗,勾著人的目光。
孔屏赫然瞪大眼瞳,差一點以為看錯,飛快看回身旁的人,難以置信。
謝不渝雙足僵在台階上,須臾後,拔腿走過,翻身上馬。
兩人策馬離開,落英紛飛,身後人依舊站在原地,仿如雕塑。
「二哥,」孔屏轉回頭,滿腹疑竇飛躥,「長公主究竟是什麼意思啊?一頭吊著你,一頭又勾著這個冒牌貨?」
辛湄、謝不渝兩人的舊情,孔屏算是接受了,可是一想起那些關於長公主看上探花郎的傳聞,作為好兄弟,他義憤填膺。
「想知道?」謝不渝手裡拽著韁繩,臉上神色難辨。
「昂。」
謝不渝勒停馬,示意他打道回府:「去問問。」
「……」孔屏吃癟,「你都沒問,我跟長公主……嗯……不敢。」
謝不渝扯唇,似笑了一下。以前唯唯諾諾、楚楚可憐的七公主,竟也有這樣叫人「聞風喪膽」的一天。
孔屏挨過來,壓低聲音:「二哥,我可是聽說長公主府上養有男寵的,如今跟這個探花郎也是不清不楚,你……不介意嗎?」
謝不渝唇角那點笑慢慢隱沒,腦海里跟著響起梁文欽指摘辛湄的那一番話——她府里幕僚眾多,從來也不缺男寵,如今那位盛傳與你酷似的探花郎,不正是她新歡?
男寵?
探花郎?新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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