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梅走進前廳,想是剛從官署過來,穿的是官服,深綠色的圓領襴衫上繡著山形紋,腰佩犀銙,頭戴幞頭,儘管仍是那副寡淡臉色,但人瞧著多少是精神些了。
「聽說江相公來向我謝恩,就這麼空手空腳來的嗎?」辛湄坐在上首,瞧他手上一樣禮品也無,打趣道。
江落梅略微侷促,拱手行禮,道:「承蒙殿下提攜栽培,微臣今日特來叩謝,日後必效犬馬,以圖恩報。」
辛湄聽罷,揚眉:「完了?」
江落梅慢慢從懷裡揣出一個錦盒,果兒接過來,呈給辛湄。辛湄倒不是稀罕他送的禮,只是想逗他,打開錦盒,卻是一愣。
黃色綢布里放著個巴掌大的木雕美人,雲鬢鳳釵,柳腰花態,支頤斜臥在長榻上,正是那日在湖心亭里假寐的她。
「微臣畫功粗拙,難摹殿下風采,但勝在木雕手藝尚可,故雕人像一個,謹奉殿下,聊表謝意。」
辛湄伸手撫摸木雕,手指底下的小美人意態生動,栩栩如生。她掀眼看向江落梅,神色柔和了許多,關上錦盒,吩咐道:「賜茶。」
侍女奉來剛沏的新茶,細小如眉的茶葉蜷曲在烏潤的茶湯里,香氣鮮醇,是新進的祁紅毛峰。辛湄愛飲紅茶。江落梅飲茶,聽得辛湄在上首寒暄,問他在官署里待得怎樣,與同僚相處可融洽,公務上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找徐才章
請教。
江落梅一一答覆,少頃,辛湄話鋒一轉:「說起來,有件事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解釋。當初殿試,你在延和殿上一鳴驚人,聖上本是有意欽點你做狀元,可惜我更屬意於那位文風犀利的崔相公,便挑了你的刺。後來揭榜,你錯失榜元,成了探花,多少有我的緣故。如今為你謀官,也算是我做些補償,往後,只要你腳踏實地,誠心為我做事,平步青霄,自是指日可待的。」
當初放榜後,私底下為江落梅鳴不平的人的確不少,他生性淡靜,但並不意味著對仕途、名利不屑一顧,否則也不會來辛湄跟前求官職。
辛湄說,錯失榜元是因她更屬意那位崔相公,但江落梅知道不是。殿試後,被她稱讚「文風犀利」的崔相公入了翰林院,從正七品的編修做起,仕途平平,沒見有她的一分恩遇。江落梅想,她那日發難,只是因為他長得像謝不渝。
「殿下恩典,微臣必銜環以報,不敢有二心。」
辛湄滿意地點一點頭,看場面話說得差不多了,開始切入正題:「論才氣,你自是不輸姓崔的。近日我得了份前秦才女蘇蕙的《璇璣圖》,可惜字句殘缺,瞧著不像是真跡。你幫我看一看,辨辨真假。」
果兒奉來《璇璣圖》繡作,發黃的錦緞上彩線盤繞,繡滿文字。江落梅捧在手裡分辨了兩眼,很快道:「此圖並非真跡。」
「果然呀。」辛湄眉尖微聳,指著繡作,「那殘缺的地方,江相公能否幫我補上?」
江落梅微怔。
辛湄道:「蘇蕙與蔡文姬、謝道韞並稱魏晉三大才女,遺留在世間的卻只有這一篇《璇璣圖詩》,說是滄海遺珠也不為過。聽說這詩作心思巧絕,無論哪種讀法,皆可吟誦成文,如今字句殘缺,委實可惜了。」
江落梅眼睫微垂,似有所悟,良久道:「心思再巧,也不過是為挽回負心人的奉承之作,殿下何等人物,無須為此可惜。」
「奉承之作?」辛湄反問一聲,旋即笑道,「也是,竇滔見異思遷,棄妻不顧,整日與寵妾恩愛他鄉,這樣的負心人,當然不值得蘇蕙為他費盡才情。一幅《璇璣圖》說是愛意纏綿,背後或許只是為坐穩那夫人位置的奉承之語,誰叫這世道不公,女子再有才華,也只能仰仗著男人過活?」
辛湄走下來,拿起江落梅手裡的繡作,緩緩展開:「但,區區奉承之語都能流芳百年,豈不是更見蘇蕙才高?一代女傑留下的孤篇,我欲一睹,有何不可?」
江落梅張口結舌,自知辯不過她,道:「非是微臣不願,此詩作統共八百四十一言,微臣不才,記不住。」
「綴玉聯珠,不算難事,你自行斟酌,將殘缺的字句填上即可。」
「所以,殿下究竟是想一睹《璇璣圖》原作,還是想效法蘇蕙,求人回心轉意呢?」
辛湄對上江落梅微紅的眼眸,再次從那雙瞳眸里看出壓抑、隱忍的悲憤與委屈,她移開手,收起繡作走回座上,無情道:「是你硬要猜出來的,我可沒想叫你傷心。」
江落梅心中更痛,他猜的果然不錯,辛湄拐彎抹角提起《璇璣圖》,不過是想叫他補上殘缺的詩句,以讓她葫蘆依樣,挽回謝不渝。
這自然不是第一次了,比這殘忍得多的事情有的是,可是這一次為何如此令人傷心?
江落梅轉開頭,發紅的眸子裡泛著濕意,他深吸一口氣,道:「恕難從命。」
辛湄聽得出那語氣的憤慨,哄道:「不肯就不肯,生什麼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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