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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才在我那兒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眼下正是扳倒梁文欽的關鍵時候,我可不能被旁人抓住把柄。」

辛湄搬出辛桓,話里的意思很明顯,是打算跟他待在這裡過夜了。謝不渝的反應卻很淡,道:「你我深夜同宿一舍,傳出去不也是把柄嗎?」

辛湄莫名悲傷,又不想叫彼此陷在這樣的情緒里,擠出笑容:「不會啊,這裡是我的地盤,沒人敢說三道四。」

謝不渝看她一眼。

「爭權奪利,最是耗費錢財,這家酒樓是我名下的產業之一。當年父皇下令整頓坊市,永樂街垮了不少商鋪,你以前最愛的那一家酒樓沒撐下去,我怕你回來以後吃不到以前愛吃的菜餚,便把那家的廚子請來,開了這一家新店。」

這話不假,故人來是辛湄三年前著人開的酒樓,那時她明面上是蕭家婦,背地裡已是頗有資產的商賈,賺來的錢財主要用於為辛桓籌謀大業,助他殺上皇位的那支鎮南軍就是她親手養出來的。

謝不渝眼神微震,看回筵席上的菜餚,蟹釀橙、蜜煎櫻桃、酥黃獨……樣樣皆是他以前偏愛的特色菜。

「還是以前的味道嗎?」

「是。」

謝不渝說出這一聲「是」,鬱積在胸口的濁氣忽也漏了出來。他心裡的確存有芥蒂,這次回來,原本是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瓜葛的,重逢後,她幾次三番來求複合,他以為他會無動於衷,但其實心軟得很早,卯著一股倔勁,不過是想叫她珍惜一回。

他很愛她,很容易被她取悅,也很容易被她傷害。有些痛,這輩子沒辦法經受第二次,如果能重來,他希望是相守白頭。

可是,現實偏生如此諷刺,別說「相守」,就連見面也要偷偷摸摸。五年前,他們尚且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五年後,卻要鑽穴逾牆,暗度陳倉……這樣的落差,他需要時間來消化。

「還喝嗎?」辛湄看他走神,拿不準是在想什麼,提起酒壺,打斷他的思緒。

謝不渝按著她的手放下酒壺,聲音略顯疲憊:「安置吧。」

辛湄心頭微跳,喚來果兒,很快有夥計送來湯水,準備洗浴要用的一切器具。

辛湄不由有些後悔,早知道今夜會跟他過夜,她來前就該仔細拾掇一番——焚些香膏,又或者換件衣裳?她記得他以前很喜歡從後背深嗅她肩頸處的香氣,解她兜肚時,喜歡先在上面刺繡的花樣上盤桓……

那年在大雨滂沱的別院廂房裡,他們第一次偷嘗禁果,場面自是混亂又尷尬。再後來,他慢慢熟能生巧,才與她領會到話本里諸多關於「巫山雲雨」、「倒鳳顛鸞」的樂趣。他不是荒唐的人,世家教養出來的嫡子,當然矜貴磊落,唯獨在床/笫上一改人樣,次次猛似禽獸一般。

辛湄被他弄疼過,為此還鬧了脾氣,他那時候有些慌,十九歲的臉上散布著未褪的情/欲與羞愧,貼著她耳朵道歉,說下次一定很溫柔地來。

可惜,他們沒能等到下一次……

辛湄沐浴完,懷揣著滿心動盪的遐思走出屏風,卻見謝不渝仍舊坐在席間,燈火映照在他的玄袍上,銀線繡成的飛鷹張牙舞爪,折射出寒芒。

他手裡拿著酒杯,先前說什麼「安置」,等她一走,他又開始飲酒,衣冠齊整,神情冷峻,全無要休息的跡象。

夜風從窗牖外吹進來,辛湄身心跟著一冷:「六郎?」

「我不困,你先睡。」謝不渝拿起酒壺,接著往杯里倒酒。

辛湄喉頭一梗,何嘗聽不出來這是一種婉拒,她在為今夜的共處緊張,暗懷期盼,他卻早已拿定分開的主意。

諸多情緒齊涌而來,辛湄一聲沒吭,走回羅漢床,逕自躺下,半張臉藏在羅衾里,眼淚猛地從鼻樑滾落下來,沒入嘴角。

好澀呀。

她抿抿嘴,翻了個身,看見謝不渝映在屏風上的影子,一陣氣悶,騰地往回翻。

謝不渝聽見她輾轉反側的聲音,手指壓緊在酒杯上,克制許久,到底坐不下去,起身走進來。

「不是不困,進來做什麼?」辛湄聽見他的腳步聲,背對著他瓮聲道。

謝不渝在羅漢床外側躺下,二話不說摟她入懷,無奈道:「能睡了嗎?」

辛湄一愣,眼眶旋即發熱,被他從後抱在懷裡,周身皆是熟悉的溫度與氣息,她倔道:「誰要你來抱了?」

「你沒要,是我想抱。」

「……」

辛湄眼圈更熱,那點羞憤、不快被他輕而易舉哄走,旮旯里殘留一點不甘心:「只是想抱?」

「對。」

辛湄的自尊心又一次受挫,狐疑道:「你在西州是不是有別的女人?」

「沒有。」

「有過?」

「沒有。」

辛湄張口結舌,心下更費解,倘若真是做了五年的「和尚」,今夜與她共處,怎麼能無動於衷?換做五年前,他都不知道化作一頭餓狼啃她幾次了。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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