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屏、夏桐兩人硬著頭皮坐下,後者特意擋在謝不渝、辛湄中間,以免外人傳開閒話,甫一坐定,便聽見身旁的女人悠悠開口:「謝將軍好眼光啊。」
那聲音軟酥酥的,像沒長骨頭的乳鴿,撲騰著翅膀從他眼皮前飛過去——「徐大人他們被我連累,至今無一人看好,想不到謝將軍竟然願意為他們一擲千金,就不怕看走了眼,輸掉臉面?」
夏桐眉峰一蹙,撇頭看謝不渝,卻見他眉梢都沒動一下,淡淡然道:「原來是長公主麾下的人馬,那就勞煩你叫他們仔細些,別令我丟臉。」
夏桐心想合著你這會兒才知道工部是誰的人?又朝辛湄看,見她牽一牽唇,似笑非笑:「可你的臉面,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話便很明顯是在嗆人了,夏桐臉色微沉,暗想辛湄不識好歹,左耳又聽得謝不渝道:「那長公主倒是賜教一下,如今我這臉面跟誰有關呢?」
他語氣依舊是慢悠悠、冷淡淡的,但夏桐何等熟悉他脾氣,一聽就知道是藏有慍怒,一觸即發,詫異地看向他。
右耳則傳來另一個譏誚聲音:「賭局是他們設的,籌碼是你們壓的,謝將軍要找臉面,也該冤有頭債有主,管我跟前叫喚什麼?」
夏桐夾在中間,猛感如坐針氈,芒刺在背,趕緊咳嗽一聲,賠笑道:「都是為聖上效忠的臣子們,誰輸誰贏,大家臉上都有光!」
辛湄懶得理他,夏桐自然不去她跟前討沒趣,轉頭來看謝不渝,很是意外他的反應——原以為辛湄始終是他心裡忘不掉的人,可看兩人今日這針尖對麥芒一樣的相處方式,他實是多慮了!
果兒奉來茶盞,辛湄接過,低眉慢飲,胸口兀自狂跳。當眾跟謝不渝拌嘴這一下,竟讓她有些做賊心虛的感受。
說起來,他為何要當眾押工部會贏呢?那天彼此都說好了只是私下相會,人前要裝作不熟悉的,他突然來這一下,弄得她很是無措。
閣樓外傳來一陣鼓聲,原本平靜的水面陡然波光動盪,比賽開始——辛湄無心再多想,展目往欄杆外望去,但見舸艦彌津,旌旗招展,六支龍舟並駕齊驅,你追我趕,爭先向著終點衝來。
眾人心潮澎湃,因各自都押了籌碼,齊聚在欄杆前為看好的隊伍吶喊助威,閣樓上一時群情鼎沸,熱鬧程度遠勝底下。
辛湄被這些喊聲一震,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各大世家代表隊在爭奪龍舟賽魁首時的情景。那些年,世家龍舟賽備受矚目,每次開賽前,大家都要爭相猜一番誰是魁首,像今日這樣押注的賭局到處都是。
開國郡公杜氏、西寧侯謝氏、京兆夏氏,這些都是爭奪魁首的熱門選手,不過在辛湄的印象里,每次殺出重圍的都是謝不渝率領的西寧侯謝氏。
哦不,準確來講,應該是謝不渝長兄謝恪己率領的西寧侯謝氏——之所以記成是他,是因為那一年他實在是出夠了風頭。
那一年,龍舟賽規模格外大,非止世家,像蕭、顧、韋這樣的高官門閥也加入角逐,初賽時,蕭家甚至一鳴驚人,在最後關頭趕超謝家,拿下了小組第一。
辛湄沒記錯的話,那年蕭家的鼓手正是她後來的夫婿——蕭雁心。
許是感受到了蕭家的威脅,從賽場上下來,謝不渝便一直沉著臉。後場不少原本準備押謝家奪魁首的人紛紛跑票,嚷著謝家太冒進,划龍舟靠的並非蠻力,而是整個團隊的齊心,看蕭雁心敲鼓時那沉穩不亂的架勢便知道,這次蕭家才是黑馬。
辛湄聽了許多,自是不忿,下午決賽前,特意去找謝不渝一趟,見他換下了黑衣——謝家參賽子弟悉數著黑色戎服,乃是軍中裝束——穿起一件貼身束腰的大紅衣袍,格外扎眼,不由怔忪。
「怎麼換衣裳了?」
「一會兒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瞄見她腕上的手釧沒了,心知也是下了注,略有些不確定地問,「押的誰贏?」
「你呀。」辛湄莞爾。
謝不渝心底陰霾一掃而光,咧嘴一笑,俊美眉眼被紅衣映襯,更鮮艷奪人。
「等著。」他伸手在她鼻尖刮過,瀟灑轉身,束馬尾的紅色髮帶被風吹得飛颺,意氣風發。
須臾,決賽開始,六支龍舟爭先並發,眾人一眼看見坐在船頭奮力擊鼓的那抹紅影,詫然道:「那不是謝家六郎嗎?他們怎麼突然換鼓手了?」
辛湄亦是驚駭,各家鼓手作為掌舵者,向來是由子弟里最年長的那一位來擔任,謝家上一輪的鼓手便是長子謝恪己,謝不渝作為舵手,突然跑到船頭敲鼓,委實令人驚訝。
「臨陣換將可是兵家大忌,謝家也是將門,怎會犯這樣的錯誤?」
「怕不是先前敗在蕭家手下,心有不甘,急功近利嘍。」
「……」
周遭議論聲此起彼伏,辛湄竭力穩住心神,盯著樓外的賽況,但見水波橫濺,龍舟飛渡,謝家的船穩中奮進,始終保持在前三的位置,與排在第二的蕭家不相上下。
「快看!」
便
在此時,忽見謝不渝一腳踩上船舷,弓下腰身,雙手揮舞鼓槌,謝家的鼓點驟然變換,從常規的一聲重、一聲輕變成兩重一輕、三重一輕……疾風驟雨一般,旁側的蕭家鼓聲迅速被掩蓋,舵手划槳節奏漸亂,船行速度跟著放緩下來。
「這是什麼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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