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幹談不上,些許疑惑,盼江相公賜教而已。」
孔屏送來一把黑漆嵌螺鈿圈椅,謝不渝翹著腳入座,靠在椅背上,淡漫看他。
「其一,你頂替江家獨子的貢士身份參加科考的事,聖上知道嗎?」
江落梅臉色唰然一白,蒙著淋灕水漬,更顯淒楚。他五官委實太像謝不渝,尤其那雙眉眼,孔屏看在眼裡,總感覺是謝不渝在扮楚楚可憐樣,牙齒打顫,調開視線。
「原來,是奉聖詔來盤查下官的嗎?」江落梅唇瓣微動,輕輕一聲質問,四兩撥千斤。若非是手持聖詔,他謝不渝再是猖獗,也不能用這樣狠辣的方式私審朝官。
謝不渝眉梢微挑,遺憾道:「慚愧,謝某盤查人,從來用不著聖詔。」
江落梅儘量鎮定,微紅雙目直睨過去:「那這麼說,謝大將軍是在私自扣押朝官,濫用職權,非刑逼拷了?」
謝不渝薄唇一開:「是啊。」
江落梅臨危不懼:「既非合法,那恕下官……無可奉告!」
孔屏在一旁聽得垮臉,謝不渝卻是笑起來,上身微傾,雙手肘搭在膝蓋上,銳目犀利:「江相公入仕不久,一身風骨,倒是不遜於那幫股肱忠良,令人欽佩。」
江落梅仰臉看他,噤聲不語。
「那,謝某隻能另闢蹊徑,問問旁人了。」
謝
不渝說罷,霍然起身往外。孔屏拉開嗓門:「二哥,去哪兒?!」
「洛陽新安縣,江氏畫館。」
江落梅眼瞳一震,失色:「你站住!」
謝不渝腳下生風,更不停頓,江落梅一顆心蹦至喉嚨,厲聲喊道:「謝不渝,你站住!你有什麼衝著我來,牽連旁人算什麼本事?!」
謝不渝身形一頓,回望過來,隔著盞盞壁燈,銳眼凜凜似刀。室內一時闃寂,僅剩燭火燃燒時爆裂的「畢剝」聲,謝不渝踅身走回來,誠心發問:「我剛才,沒沖你來嗎?」
江落梅一窒,閃開視線,沾水的睫毛簌簌閃爍,藏住怯意。
「江落梅,你的底細早就被我們摸透了,奉勸你識相一些,老實交代為何要假冒他人來永安城!還有,你這張臉多半也是假的罷?為何要易容成我二哥的模樣接近文睿長公主?你究竟是何居心?!」孔屏拿出十足氣勢,厲喝道。
謝不渝坐迴圈椅,但見江落梅垂眉低眼,倔強道:「我沒有。」
「沒有?」孔屏火氣上來,一把捏起江落梅下頷,迫使他仰頭,「你眉尾這顆紅痣,分明就是用丹砂文上去的,再敢狡辯,信不信小爺我一刀刀剃出你的真面目!」
江落梅臉龐吃痛,雙眸淚光漉漉:「我說,我對殿下……沒有什麼居心。」
「你認得她。」謝不渝打斷孔屏的審訊,一錯不錯盯過來,「在來永安城以前。」
孔屏撒開手,江落梅捂著生疼的下頜骨,睫毛被淚痕浸濕,啞聲承認:「……是。」
「何時?何地?因何相識?」
「殿下乃大夏第一美人,少年時,我在上元節逛燈會時見過她一面。」
「哪一年的上元節?」
「延平二十八年。」
「那一年,與她相伴逛燈會的人是我,你何時與她見過面,我竟不知?」
「我一介白衣,籍籍無名,不過是在茫茫人海里對殿下驚鴻一瞥,她尚不知,你又如何知曉?」
「後來呢?」
江落梅背靠石壁,低著頭,睫底凝結寒霧,漠然道:「有你相伴左右,我自然入不了殿下的眼。後來種種,不過是南柯一夢。」
「南柯一夢——」謝不渝輕聲重複,眸中銳意不減,「也值得你費盡心機,受剔骨易容之苦,冒欺君殺頭之險,重回她身邊?」
江落梅臉龐肌肉微顫,緩緩抬起眼睫,烏黑眸子瑩潤剔透:「對。只要她願意看見我,哪怕是一眼,也值得。」
謝不渝眼神一鷙,那日在范府壽宴上的交鋒歷歷在目,他揪著他的衣襟逼問:「你以為,你是憑什麼能入她的眼?」他回答的也是這一句:「只要她願意看見我。」
只為被看見,便甘願毀容貌、棄身份,一輩子做另一個人的影子,這世上竟會有這樣的瘋子?
謝不渝目光冷凝,便在這時,一名扈從從樓上趕來稟告:「將軍,長公主帶著人衝進府里來了,說是要找人!」
室內三人神色俱是一變,孔屏正色:「二哥,我去!」
謝不渝抬手阻止,雙眼盯著江落梅,聲音則往後而去:「讓她進來。」
扈從微怔,然不敢違令,應下後,走出暗室。不多時,樓上傳雜亂腳步聲,這棟閣樓辛湄上次是來過的,不過當時去的是關押虢國夫人的頂層,如今他們則在閣樓底下的暗室,濕冷昏暗,各類刑具一應俱全,從規格上講,並不啻於刑部用以嚴審罪囚的牢獄。
辛湄領著戚吟風等人衝進來,當即被眼前景象震懾,待看見被鐵鐐捆綁在牆角的江落梅,更是心悸肉跳,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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