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白鶴從雲間落下,捎來了好消息:她與弟弟時奕,同時入了承天榜,時奕位列第九十,時幼位列第九十九。
雖排在末席,時幼仍激動得手腳發抖,迫不及待地沖向竹屋,想將這好消息,告訴師父與弟弟。
那可是承天榜啊,是無數修行者夢寐以求的榮耀。榜中之名,每一個都註定會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師傅一定會很高興。
時幼這樣想著,忍不住彎起嘴角,歡快地推開門。
可迎接她的,是渾身是血的師傅,與時奕冰冷的屍體。
鮮血從雲傾散人的劍刃流淌而下,匯成一條殷紅的河,在地面緩慢蜿蜒至時幼腳下。
時幼的手攥住門框:「師傅……你為何要殺死時奕?」
「因為我選擇相信命運。」
雲傾散人低頭擦拭劍刃,聲音淡而輕。
下一瞬,雲傾散人腕間輕轉,那柄名為「逐命」的玉劍,已然指向時幼。
鋒利的劍刃從肩旁掠過,血珠順著衣袖滴落,洇開在地。
時幼沒有時間去悲傷,也沒有餘力去質問。她只知道,師傅的劍比任何山風更快、更冷,她不可能直攖其鋒,更不可能逃脫他的殺意。
她能做的,只有跑。
跑向百鬼山。
百鬼山是生者止步的絕境,亦是封印鬼域之主——玄霽王的禁地。即使強大如師傅,也絕不會輕易涉足那片凶
地。
於是時幼捂著受傷的肩,一連逃了兩日,雲傾散人亦追了兩日。
山勢逐漸陡峭,路越走越窄,風也比方才更涼。山風自下而上捲來,腳下鬆動的石子跌入崖底,久久未曾聽見迴響。
時幼四周鬼氣翻湧,濃霧中透出無數赤紅色的眼睛,它們長在樹幹上,長在泥土中,長在孤鳥的羽翼間,長在空氣里。小鬼們餓了太久,連這裡的風,都試圖將周圍一切啃食殆盡。
但它們卻遲遲不敢靠近。
金色的光,自山路蔓延而來。任何觸及光芒的小鬼,都會被瞬間焚化成灰,於是它們蜷縮在光的邊緣,睜著一雙雙赤紅色的眼,等待著,耐心得令人髮指。它們知道,那光不代表永恆,總會有熄滅的時候。
逐命劍鋒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像某種倒計時。
時幼回過頭,只見雲傾散人隱沒在濃霧裡,銀髮垂落在肩側,面上的玉質面具冷冷泛光,將他的表情藏得乾乾淨淨。唯獨那雙眼睛,穿透霧氣,平靜地望著她。
他左手提劍,右手握著光的源頭。
那是一塊漆黑如墨,巴掌大小,正在燃燒的石頭。
時幼認得這塊石頭。
這是天照石。
是百年僅生一枚,卻只有一次燃燒機會的天照石。
彼時,好奇的時幼,趴在被擦得一塵不染的供台前,隔著三層結界,欣賞這顆珍貴的石頭。其光芒溫柔,像顆沉睡的太陽,她覺得新奇極了。
那時的她怎麼也想不到,師傅會用這顆新奇的石頭,殺死自己。
很明顯,她高估了自己的運氣,也低估了師傅的殺意。
雲傾散人的聲音從霧氣里飄來:「阿幼,逃了五日,你還未看清自己的命?」
無處可退的時幼,靜靜站在那裡,盯著霧氣中那道模糊的身影。
時幼聲音出奇平靜:「這十年來,我和時奕認真修行、努力活著,守著那一點本不屬於我們的光。若真要我看清自己的命,那你為何不讓我和時奕……葬在那年北昭城的大雪裡?」
雲傾散人沉默片刻,低聲道:「若那時能窺得天命,我當時便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天命,天命,又是那該死的天命。
時幼只覺得胃裡犯噁心:「你說你已窺得天命,告訴我,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雲傾散人握緊手中的劍柄。
他看到,時幼親手放出被封印五百年的玄霽王,看到了天下大亂,看到了她選擇站在他的身旁。
河流化為鮮血,所有的城池被夷為平地,每一個試圖逃亡的皇子,都被旗杆釘死在城牆之上。所有人都死了,而時幼,卻成了那個男人的妻,與玄霽王並肩,共同俯瞰這片死地。
可雲傾散人終究什麼都沒說。
玉劍破鞘,劍光鋪天而起,轉瞬之間,劍鋒已直逼時幼眉心。
可時幼卻不閃不避。
她的瞳孔深處,浮現出一道印記。
那是一道緩慢旋轉的陰陽魚,黑與白交纏流轉,安靜地嵌在她的瞳仁里。
這便是珍貴的,世間最後一雙陰陽眼。
這兩日,她走的每一步、喘的每一口氣,都在為此刻做準備。百鬼山的鬼氣陰冷暴戾,正在與這雙眼形成天然的共鳴。
黑白交錯間,周圍的鬼氣,被一點點牽引入她的瞳中。陰陽魚的印記旋轉,黑色的魚肆意膨脹,正在啃噬所有的白。
承天榜第九十九名,與第三名的差距,遠比生與死更長。可她,只能跨過去。
時幼緩緩抬眸,瞳仁中似有裂隙綻開,方才吸納的鬼氣,如流光般從中傾瀉而出。
一隻約莫半人高,通體如煙的鬼手,自鬼氣中猛然探出,指爪如勾,瞬間攫住雲傾散人的劍刃。
然而,鬼氣的涌動並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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