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寂後,一道聲音從鬼群中響起,尖銳、刺耳、不成調,像被鏽鐵刮出的裂音。
緊接著,是一連串複雜的音節,嘶啞、低沉,似人非人,更像是某種古老的語言,低語、呢喃、啜泣……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
時幼本能地知道它們的意思——它們在迎接玄霽王,在向他臣服。
玄霽王停下腳步。
他抬起左手,動作不疾不徐,骨節修長的指尖在唇間輕輕一按,發出一絲氣音:「噓——」
「別吵醒她。」
這道聲音很輕,卻像沉雷般劈開了整個百鬼山的霧氣。
所有的低語、呢喃、喧鬧,在一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仿佛從未存在過。鬼群集體低下頭,整個百鬼山陷入了更深的寂靜,只有玄霽王的腳步聲再度響起。
他抱著她,一路向前走去。
可時幼的腦子卻像炸了鍋。別吵醒她?為何不能吵醒她?為何這般護著她?為何他會抱著她?
這些問題像亂麻一樣盤踞在她腦海里,越纏越緊。
時幼覺得,這一段路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又好似從未開始過。時間在她的腦子裡變得無比緩慢,心跳聲越來越沉重,她的意識模模糊糊,卻也在同時確信,這人定是玄霽王無疑。
他抱著她,走了很遠。
一路的顛簸讓時幼更加疲憊,幾次她幾乎要昏過去,但每次都被自己的恐懼拉了回來。她不確定自己一旦昏過去,還能否再度醒過來,也不知道會在醒來時面對什麼。
路途遙遠,先是平穩的踩踏聲,伴隨著偶爾的沙礫摩擦,而後,她聽到了回聲。
那是另一種腳步聲。
空曠的聲音,迴蕩在某個封閉卻巨大的里,帶著不小的回音。
是宮殿吧,她想,只有宮殿,才會出現這樣的回聲。
她知道自己正被玄霽王抱著,穿過一道漫長的長廊。接著,她被輕輕放在了一張軟墊上,似是一個寢殿內部的床榻。
時幼忍不住想睜眼看看,可又強迫自己安靜,任由他動作。
她聽見,外面風聲微弱,有水聲響起。
有人端著一盆水進來,腳步謹慎又恭敬。幾道身影隱約靠近,發出古怪的耳語。她聽到玄霽王衣袂揚起的聲音,像一聲不容置疑的命令,迫使那些腳步的主人全然散去。那人親自俯下身,拿起了打濕的帛巾,連髮絲也被捋開,為她仔細拭去額角的血跡。
那濕漉漉的帛巾路過額角,路過嘴邊,路過耳後,再到指尖,她能感覺到玄霽王的動作極慢,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
那溫熱的觸感每到一處,身上的疲憊便被一分分剝離。
指尖的血跡也被擦拭乾淨,帛巾在胳膊肘處停了一瞬,再向下拭去。
「王,她是誰。」
門外,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
時幼在腦中,勾勒出聲音主人的模樣。年少、清冷、不帶一絲情緒,像一把樸實無華的短劍。
玄霽王沒有立刻回答。
他低著頭,握著帛巾,將它在溫水中緩緩浸透。水波繞著他的指節盪開,他擰乾帛巾,將她手腕的血跡擦得乾乾淨淨。
玄霽王聲音很低,但時幼聽得很清楚。
「一個運氣還算不錯的人。」
時幼忍住將指甲嵌進掌心的衝動,選擇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
在終於擦乾全部血跡之後,玄霽王起身,轉身離開。他走到門口,忽然停了片刻,似在吩咐什麼。
她聽到簾幔被掀起的細響,有幾個人走進來,她們手指纖細,將她身上衣物換成新的一套。涼涼的布料貼在身上,她一根根髮絲被攏在一起,時幼被重新梳理得乾淨整齊。
在一片空寂中,時幼聽見低低的音節從她們的唇間逸出。那些音調古怪又空靈,仿佛不是屬於人間的語言,卻意外地清晰明了。
「好美的人,像一個真正的公主……」聲音發出真誠的驚嘆。
時幼不明白,自己為何能聽懂。可她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去深思,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裡恢復了寂靜,那些身影悄然離開,簾幔重新落下。
她終於聽不到任何聲音了,於是,她迅速睜開了眼。
青銅香爐內輕煙裊裊,只見四壁皆鑲嵌翠玉,雕樑畫棟間點綴著金銀細紋。床幔如流雲垂落,四角掛著垂珠的玉墜,玉墜相擊,發出叮咚悅耳的脆響。
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忽而蜷縮成一團,沒有抽噎,沒有聲響,只是像破了個小口的水袋,淚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枕上。也不知哭了多久,眼淚流幹了,枕邊的濕痕都被夜風吹得冰涼了,她緩緩拭去淚水,眸色空空的,像極了窗外的夜。<="<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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