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抬起頭時,她的目光,已再度變得明亮起來。
「時奕,你承受的痛,我定會加倍還回去。」
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恨意,「天命算什麼?從今往後,我時幼,只信我自己,我會做天命的主人。」
……
……
二十八道迴廊的彼端,有人正安靜聽著少女的決意。
九百年間,玄霽王的臉上從未有過笑容。畢竟這世間的萬物,連讓他回頭的資格都沒有。沒有何物足以讓他動容,也不配讓他動容。
可今夜,玄霽王卻斜著倚在嵌金的矮榻上,低低笑了一聲。仿佛在九百年沉寂里,他終於找到了一件值得細看的東西。
從未有人見過他笑,因此無人知曉,他笑起來,竟有一雙淺淺的酒窩。
不諳世事的少女,果真很有趣。他想。
第3章
雙生印時幼素來喜愛貪臥遲起,可……
時幼素來喜愛貪臥遲起,可那畢竟是曾經的她了。
窗外天色漸明,她盯著帳頂發了會兒呆,意識到自己並不困,於是麻利地翻身下床。
赤足踩在地上,明明枝頭已現黃葉,卻溫暖如春。
她披了件外衣,推開門,眼前是一條金磚堆砌出的長廊。
廊道寬闊幽深,玉柱參天,與光影交織成冷寂的碧色。四周寂靜如死,唯有她的足音迴蕩,輕輕敲在玉石地面上。
時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鬼極殿。
《玄黃異聞錄》中描繪過它的模樣。九重穹頂,四百八十柱石,長廊三萬步,環繞整個鬼域的核心,是玄霽王平日生活的宮殿。
可現實與記載之間,有太多不一樣。
書中言,這裡是一片死地,荒涼、冷寂,唯余鬼氣瀰漫。而她所見,卻是滿目的生機,連廊柱上的漆紋都沒有半分剝落。
每一個轉角,每一扇門,甚至牆上的雕紋,都像剛建好那日一樣,沒有絲毫破敗,光潔如新。
她這才明白玄霽王的可怕之處。
按理說,玄霽王惡事做盡,恨他入骨之人數不勝數,這座宮殿,早該被眾人燒成灰燼才是。
原來,哪怕被封印五百年,玄霽王的世界,依然光輝如昔。
正出神時,身後忽有腳步聲響起。
一雙綴著銀線的小靴映入時幼眼中,靴尖恰停在幾步之外,像是被精確計量過。
她回首,目光與來人撞個正著。
那是一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右耳處掛著一隻純銀假耳,真耳早已被齊根削去,能隱隱看見平滑如鏡的斷口。身上的黑色長袍乍一看普通,實則表面平滑,沒有一絲皺褶,一看便知料子上乘。
少年微微一揖:「在下千風,鬼極殿管事,奉王之命管轄殿中事務。姑娘若有飲食習慣,喜怒好惡,還望不吝賜告,好讓鬼極殿有所準備。」
是他。是昨日門外那道聲音的主人。
時幼搖了搖頭,聲音透著一絲不自覺的拘謹:「我沒有特別的喜好。只要能活下去,就已經很好了。你叫千風,對嗎?我想見見你們的王,能否替我傳達一聲?我有很多話,想親口對他說。」
千風頷首:「如今王正在處理要務,待他忙完,自會來見姑娘。姑娘大可放心,王不喜久等,因此他也從不會讓人久等。」
「在此之前,鬼極殿便是姑娘的住處。這裡任何一處,姑娘皆可隨意走動。無論您身在何處,王都會找到您。畢竟,王想見誰,從來沒有見不到的。」
這一番話說得極平靜,好似一切早已被安排得妥帖。千風低頭,再做一揖,轉身離去,所有動作精準到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腳步輕得仿佛根本不曾落地。
直至那雙銀線小靴消失在廊角,時幼才收回視線。
這份自由來得太不真實,反而讓她莫名生出一種奇怪的不安。
可她已經沒有時間不安了。
那愛笑淘氣的時幼,早已死在雲傾散人的逐命劍下,死在時奕奮不顧身的血泊里。
她沿著空曠的長廊向前走去,直到她推開一道側門,走進了一片灑滿陽光的空地。
綠草如茵,草葉在微風中搖曳,如同大地在呼吸。
這裡出奇的安靜,時幼盤膝坐下,闔目靜氣,開始修行。
世間修行者共六千零九名,漫漫修行路上,道法紛繁,然歸根結底,只分行修與念修兩脈。
行修者以力伐天,肉身即兵刃;念修者以意破法,一念馭萬物。兩條路看似不同,卻殊途同歸,卻都必須推開同一扇門。
那扇門,藏於顱後枕骨之下,是人的第三隻眼睛,又被稱為,聖瞳。
聖瞳,是修行者精神與信念的具象化,是力量與真理的起點。沒有它,一切修行不過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
時幼是個失敗的念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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