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飲竹說完就不等宋婉再說什麼,負劍大步流星踏出前堂,徹底消失在流動的夜色中。
見人徹底走後,宋婉站了起來,沒有表情地俯視著那冷若冰霜的面容,道:「她走了。」
榻上的人聽完,長長的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一雙失神的眼眸。
青雲撐著手坐起來,唇色泛白,氣息不穩地向宋婉道了一聲謝。
他們也不說謝什麼,明明青雲那一劍差點要了宋婉的命。
宋婉瞭然:「我不救無心之人,你既然執意如此,好自為之。」
最後一人離開後,青雲默不作聲地穿好衣裳,動作間摸到懸系在腰間的黃木魚尾,他將這紅漆描邊的黃木魚尾解了下來。
江湖稱,尾虹現,穿骨刺世,繡皮取囊,喜行深淵。
青雲曾在墮於深淵時見到那神仙般的人,從此獻上皮囊與血骨,俯首稱臣。
他的命,早早交付在十年寒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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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與宣飲竹的交手中,宋婉也並未全占上風,她被踹到小腿,此時痛意上來,走路難免一深一淺。
燈籠已在夜風淒淒中滅了半晌,明月也被雲層掩住,山間一片灰暗。
宋婉只可依稀憑著遠處檐下的燈色,看清回程路。
舊青色的石板彎向一道月門,庭院白牆攀爬著一叢藍雪花。綠藤載著淡藍色的花越過矮牆,沉甸甸壓下枝頭,小心地垂落到一方寬闊的肩上。
遙遙見著,那花叢疏影下沉穩站著一提燈相望的人,半明半昧的光色中,依稀可見他深邃安靜的眉眼。
瞧著遠處的身影,宋婉眼睛眨了眨,停步在原地,不敢向前。
那眼眸映出的幾分朦朧,漸漸與清夢的剪影相合。重疊的每一瞬,都似斷崖前的天崩地陷,半緩半疾地晃著心湖,在澆滅三年大火的雨中,長出催鶴神歸的蓮叢。
一寸的燈火照亮磕磕碰碰走來的路,而後在裙擺前定成一團光暈,窸窣間,帶著暖意的外衣落在肩頭,擋住背後襲來的洶湧山風。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蒼茫世事幾回夢。
宋婉垂眸不語,直到那為她披衣的手輕拍了拍她的肩背,力度很輕,似乎只是在提醒這個人,別總回望前塵,該回人間了。
梁恆仰頭看天,「山雨落了,再不走要成兩個落湯雞?」
他聲音含笑,默然地收回手,慢慢踱步走在宋婉身側。
宋婉忍著痛,走得慢而穩,夜雨細密地落在眼睫上,化開眼底倉皇無措的濃烈。
不可細想這數月來,宋婉迴避了多少次噴涌而出的情緒,她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再次看到這人間,一切都應該重新來過。
可誰都心知肚明的是,這一切的重新來過,可以有對仇人的恨,對師門的念與怨,對要救之人的心切,排除在這之外的是曾泣血悲歌,舍下一身血骨的愛。
宋婉認為自己厭倦了愛,也不必再有那個人。
所以當一切有所重合時,宋婉在深濃夜色中築起高牆,屏卻所有不明的悸動,將它當做無意,甚至是恨,那個人該去死。
她對所有人都給予了寬容,唯獨自己的愛,不被承認。
因為一旦承諾,一旦回首,一旦習慣那久等的明燈與克制的行為,宋婉就輸了。她就要再度走上那必死的路,粉身碎骨。
恰如此時夜雨聞鈴,身旁人的存在,他引著自己走上一條不可回頭的
斷崖路。
第79章
檐下雨滴成一簾珠線,庭院芭蕉綠。
宋婉躲到屋檐下,抬手拂去鬢上的雨珠,隨後向身旁人側目,道出心中的困惑:「你怎麼過來了?」
聽到宋婉這次問話,梁恆睨她一眼,沒好氣:「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我。」
一個時辰前,梁恆躺在床上左右睡不著。他時不時想起山下村民對靈山派莫名的畏懼,又會想到密室里那孤寒的骸骨,便一個激靈起身,披著衣裳就跑到宋婉門前。
梁恆看著面前緊閉的房門,抬起的手又放下,模樣猶豫。畢竟宋婉也不是普通兒女,一拳一個他還是不在話下,要是自己打攪了宋婉的美夢,莫不是要挨揍?
想到這,梁恆嘟囔:「也不知她今日用的什麼香粉?」
這門扉被敲了半天,梁恆也在外等了半響,卻沒見裡面有什麼腳步聲。
恰巧那時雲層蔽月,華光一點點消退在梁恆身後,庭院悄寂,只余偶爾有幾聲風嘯從耳邊滑過。
梁恆背後發涼,他頓時用了力氣強撞開房門,大步走向室內,揭開錦被一摸——空蕩蕩!
慌張不安的心情徹底搗亂梁恆原本冷靜自持的思緒,他指尖發顫地到處摸索。
昏暗的房間內,梁恆思緒被一點不安躁怒的火焰點燃,他幾乎毫無章法地處處翻找,誓有掘地三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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