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遠秋直接將女兒牽到牆角,蹲下身問:「怎麼了,甜甜?」
「父君,我新練了首曲子,先生都誇我練得好。」慕汀夷紅著臉小聲說。
「是麼,快給父君彈彈。」
慕汀夷得了爹爹的鼓勵,激動得手心都冒汗。牆根處堆著幾塊大石,並不平整,很是硌屁股,但她太躍躍欲試,已顧不上這些。可好不容易坐下,剛撥了兩下琴,斂月清冷的聲音便打破了還未連成曲的音律。
「在這兒做什麼?惜兒將那首詩背得順了,喊你來聽。」斂月站在三步之外,分明瞧見了慕汀夷,卻視若地上的野石頭,沒有絲毫的情緒,頭也不回地走了。
慕遠秋有些尷尬,匆匆對慕汀夷道:「甜甜,父君晚些再來聽,你且先回去休息。」不待她說什麼,便急迫地追斂月而去,想要去挽她手,被斂月甩開。
淺淡的秋日下,她坐在銀杏樹的樹蔭里,覺得蕭瑟無比,寒冷刺骨,叫她緊緊抱住了唯一的琵琶。
慕惜月那年十一歲,背的那些詩、讀的那些書,慕汀夷七歲已倒背如流,爹娘卻無一人來聽。
她會的比慕惜月多得多,她比慕惜月聰慧得多,比慕惜月勤勉得多,可慕惜月卻擁有愛她的爹娘,慕汀夷什麼也沒有。
從前,慕汀夷還會常常跑去章閔將軍那裡哭,不停地問老將軍,為什么爹娘不喜歡自己,是不是她不夠聰明,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麼。她可以改,她可以為此做任何事。
可章閔將軍從來只是長嘆著摸她的頭,用嘶啞的聲音說:「小殿下沒錯,小殿下很好。」
長大後慕汀夷不再問了,她知道了,這是一個極難的問題,饒是華澤戰無不勝的戰神也無法回答。
那日慕汀夷沒有回去,獨自背著琵琶漫無目的地各處閒逛。慕遠秋心思幾乎掛在斂月母女身上,從來很少在乎慕汀夷的行蹤,她在山巔彈了一夜的琴,也無人來尋。
等第二日準備下山時,慕汀夷正巧撞上幾個刺客打扮的妖族。她並未看清他們的目標,原本也並不關心旁人恩怨,是打算徑直離去的。
不想那些刺客見她一個背著琵琶的小姑娘,嬌弱無助的,料定順手殺了是很容易的事,於是二話不說出手。
慕汀夷自小隨章閔將軍習武修行,就連身為戰神的章閔也由衷誇讚她天資過人。最近她又新練了琴法,正手癢發愁沒機會實戰,果斷回擊。
雖然慕汀夷當時年幼,修為並不高,但這些刺客追擊至此,其實也受了不少傷,加上慕汀夷的琴聲太容易暴露引來仙域地界的存在,十來招後見無法解決慕汀夷,一群人只得選擇撤退。
她靠近那奄奄一息的東西,是一隻受傷的藍孔雀。那時仙妖兩族還是敵對關係,慕汀夷一時分不清這是靈獸還是妖精,心下顧忌可能會是細作,可若是不久,這孔雀必死無疑。她想想,還是瞞著慕遠秋將其帶回了自己寢宮。
她將藍孔雀偷偷養在閨房,悉心為孔雀療傷,還親手搭了木架,讓孔雀端立其上,陪著她在院裡玩耍或是練劍,將那些無人願意聽的琵琶曲一首一首、一遍一遍彈給這偶得的小東西。
小傢伙也十分機靈,會拖著長長的覆羽與慕汀夷互相追逐,在慕汀夷彈琴時開屏,表達對她琴音的喜愛,也會靜靜陪著她念書或是作畫。
那一個多月的時光,慕汀夷過得無比暢快,她從小沒有朋友,遭親人冷遇,滿腹心事也不知與誰傾訴。雖然與孔雀說不了太多,但有人無條件地陪著她,她已覺無比滿足。
她還親手雕了一塊翡翠給孔雀掛脖頸上,只是初次嘗試雕工實在不敢恭維,但孔雀並未嫌棄,還給慕汀夷開屏以示心悅。
其實慕汀夷不是沒懷疑過謝孤衡就是它,可見到謝孤衡真身後,這個可能性便不攻自破。
更何況,她的寶貝孔雀,已當著她的面,被慕遠秋殺了。
不過,此刻瞧見現出妖體的謝孤衡,慕汀夷愛終究屋及烏,平添幾分憐愛,過往與他的恩怨也煙消雲散,只想他快些好起來。
不知釋放了多少仙力,疲憊感逐漸將慕汀夷淹沒,恍惚的視野間,白孔雀緩緩搖晃成一團白雲的形狀,下一個眨眼後,床幔落下的陰影里,它化作了一個俊美的少年模樣。
謝孤衡閉著眼,呼吸微弱,銀髮像一泓撒了星子的水,彎彎地鋪滿整個枕。受了傷後,他的面色比平日還要慘白,唇更是無色,白瓷做的一般,輕輕一碰就會碎。
慕汀夷盯著他冷白的臉,從緊抿的唇到高挺的鼻,再是那雙濃密的垂落的眼睫,腦子糊糊的不知在想些什麼,俄而呼吸一窒,心跳慢了一拍。
無他,謝孤衡睜眼了。
幸而他模樣睏倦,甚至是茫然的,與慕汀夷視線相觸,也並無太多反應,她得以趁亂擺出漫不經心,故作淡定地咳嗽兩聲:「醒了?」
謝孤衡呢喃著翻了個身,興許是扯到了傷口,他難耐地嘶了一口氣,慕汀夷忙不迭地傾身過去,按著他肩頭問:「怎麼了?」
他頓住,直勾勾地靜靜地瞧著近在咫尺的、且是帶著憂心忡忡主動靠近自己的慕汀夷,記憶回籠,想起自己受傷,又趕上舊疾復發,將他折磨得幾乎掉層皮,可若早知能有這一刻,他心甘情願再受著。
興許是被他瞅得不好意思,慕汀夷皺著臉坐回去,嗔怪道:「看什麼?是想我親手傷了你,還有臉在這兒麼?」開口又陰陽怪氣的,也是這些年與謝孤衡針鋒相對慣了,都成了條件反射。
她嘖嘴,乾脆扭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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