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出神地聽一時,便在黑暗中生出難以言喻的酸楚,許久用力閉一閉眼,「陛下。」
「叫你別說話。」
「我沒事……」男人在她的擁抱中只覺適意,壓抑多日的疲倦潮水般襲卷上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便從肩際撲在她懷裡,下一時便覺皇帝的手搭在自己額上。男人強自按捺哭泣的衝動,「我沒事。」
姜敏感覺他並不發熱,便放下心,「你……」半日只覺說不下去,「來日方長。」
男人強撐住最後一線清明,「陛下,我不想回京……我想跟著你……」
姜敏不答。
「陛下,讓我跟著你……便做個灑掃的侍人也使得。」男人怔怔道,「我不走。」
姜敏仍不言語,一手掩住男人雙目,男人終於在徹底的黑暗中慢慢陷入泥濘的黑沼,昏睡過去。他應是累極,悄無聲息的。姜敏竟生出驚懼,猶豫一時探手過去,指尖懸懸停在男人鼻端,有微涼的鼻息拂過——
便隱秘地鬆一口氣。
姜敏終於意識到自己舉止稀奇,定一定神,慢慢把男人推到軟枕上,攏上皮毯,自己披斗篷出去。
魏昭睡醒,坐在火堆旁悶著頭就著肉羹啃烤肉,看見姜敏過來要起身——姜敏抬手制止,自己走去坐下。
皇帝在旁邊,魏昭加速三兩口刨完,「陛下莫笑,臣自打跟隨陛下,很有年月沒這般跑馬了。」
「你這是在怨朕?」
「臣不敢,陛下不能冤枉臣。」魏昭連連擺手,「陛下是臣之再生父母——臣全仗陛下才有今日,不然還在白節看羊放馬呢。」
「是麼?」
魏昭心知有愧,站起來垂手道,「臣苦勸阿兄回京,阿兄定要隨侍陛下。阿兄的脾氣——臣若不依他,萬一再鬧出個好歹,便不說臣九泉之下的義父,便同陛下臣也沒法交待——只得依他。陛下念在阿兄為陛下一腔赤誠,諒解他吧。」
第29章 寒症
魏昭見皇帝久不吱聲,猜測此番過關,便轉過話頭拍皇帝馬屁,「今日營里吃的是肉羹,如今雖然物資不缺,肉羹滋味卻遠不如過去——臣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莫過於陛下當日在白節囤寨煮的那回。」
齊凌正好抱著柴火走過來,「好吃就對了——那可是我親自煮的。」
魏昭馬屁被齊凌打斷,含恨瞪他一眼。
姜敏倒不留意,「那天煮的肉羹?朕倒不記得。」
「是。」魏昭道,「那時候臣家徒四壁沒什麼像樣子的吃食,陛下帶的烤饃乾糧,摘的野菜——還有齊哥哥特意添上的鹽醬。那日的肉羹美味至極,不只臣,臣阿兄也惦記。」
這話不提便罷,提起來姜敏便冷笑,「當日事虞青臣有什麼臉面惦記——惦記他躲著不見人,好不清高?」
魏昭一滯。
齊凌見領導不高興,忙換個方向拍馬屁,「我朝兩位閣臣都出於白節囤寨,小小一個囤寨居然便有國學之風,魏先生不愧當世大家——兩位義子都是大才。」
魏昭趁機便求情,「臣不過習到義父三分皮毛——遠比阿兄不如。竇氏同廢帝有姻親之誼,阿兄曾為廢帝閣臣,於竇氏阿兄可稱瞭若指掌——陛下帶他隨軍,一則便利,二則將功補過。」
「什麼便利?」姜敏道,「等天明你帶虞青臣回京,再敢回來你這閣臣便別做了。」
「陛下——」
「你同他說——自己做的孽自己受著。」姜敏道,「朕給你小印,你都知道來投朕,他倒清高——他虞青臣有今日,全是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魏昭不敢再勸,君臣三人圍著火堆說些南境草原舊話,正議論著,御輦方向砰地一聲大響。旁人還沒反應過來,姜敏已經疾步回去,推門便見熏籠翻倒在地,鋪了一地的紅炭,男人蝦米一樣蜷在熏籠旁,前額抵住屈起的雙膝,寒蟬一樣劇烈震顫——
應是昏沉中蹬翻熏籠。
姜敏一躍上車,攥住雙臂將男人拉到遠處——萬幸沒有燙傷。男人縮作一團猶自抖個不住,閉著眼睛亂叫,「殿……殿下——殿下——」
姜敏皺眉,扯皮毯將他密密裹緊。魏昭見兄長這樣,「我去煮酒。」
「快著些。」
「是。」
齊凌跟過來收拾翻倒的熏籠,又把散一地的紅炭拾走。車內迅速冷下來,男人原就冷,眼下越發抖得邪門,不住口地亂叫,「冷……結冰了……殿下——結冰了……」
「虞暨——醒一醒——」
男人聽若不聞,「冷……」他已經蜷作一團,猶在用力把身體縮緊。姜敏張臂攏住肩臂,將他半邊身體掩入懷中。男人前額便抵在她心口,「殿t下——殿下——」
齊凌提著新攏的熏籠回來,車內復歸溫暖。他雖然早就聽說虞青臣流落白節囤寨時落下嚴重的寒疾,卻是第一次見他發作——居然連皇帝都認不出。
齊凌緊張地看姜敏,總算沒瞧出惱怒,定一定神道,「臣可需煮些薑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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