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答,「請殿下殺他。」
「你總要告訴我緣由。」
「那廝是晉王埋在殿下身邊的暗哨,殿下殺他需要什麼緣由?」男人沒想到她連這都不肯答應,激憤道,「殿下難道捨不得嗎?」
姜敏一直盯著他,此時忍不住笑起來,「即便我就是捨不得他又如何?」
男人如被雷擊,定定地看著她,「朱鸞是晉王的人,他在殿下身邊,是奉了謀害殿下的晉王教令,眼下是晉王有求於殿下,朱鸞才蟄伏不動,難保日後如何——殿下難道由他去?這麼個東西殿下都捨不得殺,他有什麼好的?」他忽一時提高音量,厲聲道,「他有什麼好——值得殿下冒險留他?」
「悄聲些。」姜敏撲哧一笑,「別忘了這裡是敬天殿,你在宮裡——便無人聽見,還有天地尊師在上。」
男人發作半日只換得這一句,心中激憤越發無法遏制,「我怕什麼——有死而已。」
「你不想活,我還想呢。」姜敏哧笑一聲,「還跪著做什麼,過來。」
男人怔住,遲疑半日終於動了,慢慢移到姜敏身邊。姜敏倚著山柱坐在地上,見他站在身前不動,抬手攥住他手腕,用力拉扯。男人膝上t發軟,不由自主依附過去,挨她坐下。
姜敏指尖觸及男人皮膚便皺眉,「你怎麼出這麼多汗……」抬手覆在他面上,「這麼熱……你是不是中暑了?」
男人搖一下頭,「天氣炎熱,我沒事。」
姜敏當然不信他,轉頭方見男人滿面淋漓的汗珠,頰邊近鬢角處混了粉漬,變作斑駁的泥濘——因為要入宮當差,此處罪印用厚厚的粉遮掩,因為他生得尤其白皙,此處敷白粉也與別處膚色無異,尋常不能察覺——
只是眼下被大汗浸過,變得狼藉。
男人初時不察覺,見她一直盯著自己才如夢初醒,抬手掩在鬢邊,立時沾了一掌濕重的粉漬。夏日暑熱,敬天殿燒著香爐,原就熱得不尋常,男人臊得身如火灼,一顆心便跳得跟瘋了一樣,驚慌失措,倉皇抬手,遮住有罪錢的半張臉,「殿下別——別看了。」
姜敏不出聲。
她的視線有如實質,利刃一樣剜著他。男人在她的注視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別……」他哀求著,掩著面,用力將自己藏起來,「你別看……」
姜敏仍不說話。
男人哀求一時不得結果,手足並用向後縮去,指尖碰到大殿深重的帷幕,如獲至寶,縮起身體隱在帷幕後頭,將自己完全遮掩起來,「殿下——求你別看。」
「外傷而已。」姜敏盯著瘋狂搖動的帷幕,冷笑,「你這麼在意?」
帷幕後的人沉默一時,咬牙道,「旁人我管不著……殿下不能……殿下……你不能看。」
「為什麼我不能?」
男人瞬間銷聲,分明盛夏,帷幕後的人發了寒疾一樣,不住地抖。
「出來。」姜敏道,「躲在裡頭做什麼?你不是要殺朱鸞麼——我不答應,換一個。」
「為什麼要換?」男人忽一時激憤,帷幕揭開,「殿下捨不得朱鸞——因為他生得好嗎?」
姜敏道,「我原本打算殺了他——你既這麼說,我只得改主意。」她盯著他道,「換一個。」
男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兇狠盯著她,沉重地喘著氣,「殿下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見的意思。」姜敏語氣平平,「朱鸞的命我留下了。你換一個。」
男人雙目出火,帶著鉤子一樣惡狠狠地盯著她,「那麼個東西你都不肯殺,我換什麼——你能答應嗎?」
「是——除了殺人。」
男人脫口叫道,「不論什麼都答應?」
「不論什麼。」
大殿裡瞬間安靜,男人從齒縫裡,一字一頓地,極用力地擠出三個字,「你騙人。」
「你不如試試。」姜敏道,「不試怎麼知道?」
這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如果成真——男人閉一閉眼,從魔幻的引誘中拾回神志,假的,不可能成真的,她連那個男伎都捨不得,怎麼可能聽他?
「虞青臣?」
男人怔怔坐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戰激得他大汗淋漓,終於那個「可以試試」的念頭被隱藏的巨大恐懼擊碎,心中慾念被烈火焚盡,剩一把虛弱的殘灰。男人低頭,「如此,殿下恕我吧。」
「恕你?」姜敏意外道,「恕你什麼?」
男人抿一抿唇,難堪地低頭,「就是前夜……我是吃多了酒……失態了……」他囁嚅著說完,竭盡全力做出理直氣壯的模樣,「殿下既什麼都能答應,那你恕我。」
姜敏怔住。
男人等一時不得回應,僅存的一點篤定迅速煙消雲散,喃喃道,「騙人……你果然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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