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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天殿燭火徹夜不熄,天地尊師神像一t如先時,甚至連地上濡濕的水痕都在——卻不見人。姜敏四下里走一回,就在她幾乎就要放棄尋找時,鬼使神差繞到神像後頭,便怔在當場。

男人勾著頭,四肢緊縮蜷在那裡,身上一如先時只裹著一身濕透的中單,連姿態都沒有半點改變,仿佛她仍然跪坐著在他的身前——兩個人相依相偎,一同躲避姜瑩。

男人有所覺,慢慢仰首,看見她,雙唇翕動,哆嗦著,卻沒說出一個字。姜敏看著眼前人,就像看著無能為力又無法脫離的困境。

二人一立一坐,一高一低,隔著敬天殿隱約的檀香,凝視著彼此。

「虞青臣。」姜敏道,「起來,回去。」

男人如夢初醒,手掌在石壁上撐一下支起身體,還未站穩膝上一沉,身體如被拉扯,傾身便倒。姜敏本能探手,男人脫力的身體隨勢前傾,情不自禁撲在她肩上,冰冷的雙臂勒在她身後。男人貼在她頰畔,「殿下……」

姜敏不答。

「我不是那個意思……」男人道,「我只是害怕……我什麼都能給殿下……只要我有,都是殿下的……我只是害怕殿下不信我……怕殿下嫌棄我……我已是下賤之身……不能見容於天地,只求能夠得報殿下大恩——」

「行了。」姜敏罵一句,「閉上嘴。」拉著他出來,往蒲團上坐下。姜敏仰頭看著神像,走到案前,擰一把香點了,插在貢案香爐里,轉回來磕頭,「天地尊師在上,弟子今日孟浪了,待弟子返京,必得重塑金身,以贖今日之過。」

男人屈膝坐在蒲團上看她動作,聽到「孟浪」二字,瞬間面紅過耳,便連眉心都像著了火,便也伏身跪下,默默磕三個頭。移到姜敏身邊坐下,「可是殿下從未信我。」

「你說反了。」姜敏仰面盯著神像,「我從未有一日疑過你。」

大殿裡悄寂無聲。許久,男人咬著牙,一字一頓,「你又騙人。」

「騙你我有什麼好處?」姜敏嗤笑一聲,「你可知我為什麼從不疑你?」不等他回答便問,「當年你離京流放,一直在白節?」

男人低著頭,「……是。」

「可曾去過旁的囤營?」

「沒……沒有。」

姜敏無聲地罵一句「騙子」,又問,「你既然在白節,可認識魏昭?」

「魏昭——認,認識。」男人漸漸招架不住,「都是過去的事,殿下別問了。」

「你既然認識魏昭——」姜敏根本不聽,加重語氣,「你可認識虞暨?」

男人怔住,慢慢蜷起身體,前額幾乎要抵在膝頭,怕冷一樣,「都是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殿下……別問了……」

「你就是虞暨。」姜敏斷然道,「魏先生臨終前把你託付給我——魏先生託付的人,怎麼會為我所疑?」

男人猝不及防被她連環數問砸得頭暈目眩,縮著身體,兩臂緊緊抱著自己,不堪重負的蜷著。姜敏盯著他,「只是我仍然不懂——你明明可以來燕王府尋我,為什麼不肯來?」

男人喉間發出一聲崩潰的嗚咽,雙手掩面,弓身下去,面容盡數陷入屈起的膝頭,「殿下,都過去了……別問了……你別問了……」

姜敏沉默。

男人漸漸收聲,崩潰的嗚咽變作斷續細碎的哽咽。敬天殿詭異地靜下來,除了偶爾經過一點風聲,不聞一絲響動。

殿門在外叩動,「殿下。」

「進來。」姜敏應了,除去自家薄綢斗篷搭在蜷著的男人身上,拉高兜帽完全遮蓋住男人淚痕狼藉的臉。

徐菁帶人抬著轎子入內,便見燕王殿下立在殿中,斗篷裹著瘦削的男人,弓著身體縮在地上——不知是誰。說不得便是燕王的哪一個相好,她久經深宮,懂得何時閉嘴保命,便只垂手侍立。

姜敏握一握男人的手,「回家。」

男人垂頭喪氣的,任由她拉著上轎,入轎廂便自己蜷在角落裡,勾著頭,只不言語。姜敏同徐菁交待幾句,上轎挨他坐下。

軟橋出敬天殿。姜敏看著沮喪的男人,俯身過去,拉住他的手。男人一滯,猛地抬頭。姜敏在男人的注視中一點一點分開修長的手指,把一小塊堅冰放在男人掌心,「徐菁剛拿過來的,涼快麼?」

男人心中酸楚,勉強擠出一點鼻音應了,五指手攏,如珠似寶地,用力握著那小塊堅冰。不一時出內御城。齊凌在外等著,徐菁斥退轎夫才走上前打帘子。齊凌眼睜睜看轎中出來一個兜帽遮著的瘦削的男人——竟是個舊識。

姜敏站著,「今日事叫我聽見一字,可知後果如何?」

徐菁撲地跪下,「奴婢是殿下的奴才,敢多言一定必是不想活了,殿下打殺便是。」

姜敏便看齊凌。齊凌從袖中摸出一隻銀錠子,「今日事多謝姑姑。」徐菁千恩萬謝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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