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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敏登燕王車輦,半日不見人來,隔窗道,「愣什麼,上車。」車簾一起一落間,男人悄無聲息登車。姜敏問他,「你住哪裡?」

「小井坊。」

姜敏向外道,「去小井坊。」

「是。」

車輦在暗夜中轆轆前行,燕王車輦比那小轎闊大數倍,男人遠遠避在角落,低著頭,神經質地不住地摩挲著手掌間可憐的冰塊。姜敏瞟一眼男人掌間已薄到透明的一片浮冰,抬手指角落處的冰桶,「你若喜歡,那裡還有。」

男人指尖一顫,浮冰應聲墜地,慢慢融作一灘透明的稀薄的清水。

姜敏把冷壺裡的茶分一盞,遞給他,「你如今究竟是哪個名字?虞青臣——還是虞暨?」

「虞暨。」男人低頭接了盅子,怔怔道,「虞青臣早就該死了,我以身替父抵罪……難道不能換一個自由身嗎?」

「能不能的——不在旁人,全在你自己一心。」姜敏一語帶過,果然便改了稱呼,「虞暨,你手裡有魏先生書信,為何不肯投我?」

「殿下不是說——燕王府廟小,容不下我這尊大佛?」

姜敏不想此人要死不活還能頂嘴,忍不住笑起來,「是這樣麼?」

「殿下明知道不是的。」男人垂頭喪氣道,「是我自己沒有那個福氣。」

姜敏不答,「你既是虞暨——魏昭應是你義弟?」

「是。」

「那你應在白節見過我。」姜敏飛速把前後都連起來,「為什麼躲著不見?」

「沒……沒臉……」男人道,「我一個流放的罪臣,有今天……沒明日,不知還能活到哪一日,殿下軍務在身,即便見了面……亦是拖累殿下,我……既沒臉……也不敢……」

姜敏心中一動,難怪當日魏昭一個草原罪民,居然知道她要尋南王庭——原來背後是他。也怪自己粗心,當時居然沒能察覺異樣。

「沒臉?」姜敏冷笑,「臉——臉面是個什麼東西?有什麼要緊?你就不怕死在白節,根本沒有一個人知道?」

「我那時總想著……死便死了……」男人蜷縮著,兩臂用力,伶仃地抱住自己雙臂,「也沒有人在乎。」

姜敏一滯,偏轉臉望向車外,也不肯說話。靜謐的空間裡只有車輪轆轆作響,男人半日聚起勇氣,「殿下——」

姜敏轉頭。

「當日在白節,是殿下的藥救了我……」男人道,「沒有殿下,我早就不在了。」

因緣巧合,當日她以為虞青臣死了,才把百轉固神丹都給了魏昭——誰知最後仍用在他身上。

男人輕聲道,「我欠殿下的,數都數不清。只得用這條命來還。中京大變在即,殿下要信我——我奉義父遺命,雖然沒臉入王府拜見,殿下信我——我永是殿下的人。」

「我明日離京。」姜敏道,「姜瑩說的話你也聽見,中京於你可算危城。你若害怕,可隨我一同北上。」

虞青臣當然沒有走。此後許多年,姜敏都在後悔,早知如此,無論如何不該任由他留在中京。

第55章 端陽

時令走得飛快,轉眼就是端陽。端陽是大節,按例休朝三日。第一日宮裡開大戲,因為皇帝尚未大婚,宮中少人,便命眾臣盡數入宮看戲。在京的官員上至諸王諸相,下至無品小吏齊聚。

戲台子搭在御園當間,正對一碧樓,一碧樓是一幢朱漆畫樓,有二層高,按慣例由兩院閣宰輔陪伴皇帝——眼下便是內閣趙仲德和輔政院代宰輔林奔。

樓下御園另開出數十席,官員們按品級就坐。御膳房拾掇出數千新鮮粽子,燙了雄黃酒挨席送上,另有御藥房特意做了避暑避毒的紫t金錠子藥,小香囊逐個分裝了,散發給與宴眾人帶回家廣播皇帝恩德。

戲台子上唱著靈符濟世,鑼鼓齊鳴。一時湖上絲竹,園中笑語,熱鬧不堪。這都是年年走過場的工夫,姜敏心不在焉地聽了一出,便有些不耐煩。

趙仲德察言觀色,「此處有臣招呼著——陛下乏了,不如回去歇息。」

姜敏欣然應允,舉杯道,「如此辛苦趙相。」三人一同舉杯飲盡杯中酒。姜敏站起來便往外走。林奔撂下盅子跟上,「臣送陛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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