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手?」林奔指著魏詔,「這廝喪心病狂,我憑什麼要罷手?」
虞青臣道,「林相命魏相斟酒,雖於情理無礙,卻不合禮法。林相與魏相雖同朝為官,卻不相互統屬,魏相既不願,另傳侍人便是。」
「另傳人?」林奔故意點頭,「既如此,你替他倒,你給我把杯中酒斟滿,今日我便饒他一回。」
虞青臣極輕地冷笑,「見諒,下官在北境負傷,既拾不得杯,亦倒不得酒——伺候不得林相。」
「杯都拾不得,如此沉重?既如此——」林奔獰笑道,「筆也握不得吧,你這個待詔還能當差嗎?」
「自然當差。」虞青臣道,「握筆如握劍,必是不同,下官酒雖倒不得,寫字卻還算流暢。」便懶怠同他多話,轉頭叫一聲,「魏昭過來。」
魏昭掙一下,內禁衛居然一齊放手,沒一個阻攔。眾人視線跟著魏昭移到虞青臣身後。虞青臣瞟他一眼,「與我回去。」
轉身便走。
林奔勃然發作,「愣什麼——還不攔著?」
內禁衛眾人面面相覷,便有一人走到林奔身前,附耳說一段話。林奔怔住,銀牙咬碎,卻只能看兄弟二人一前一後出御園。
虞青臣在前走,到一清湖岸柳頭下停住,「你今日何故招惹林奔?」
「那廝以相王自居,我看不下去。」魏昭道,「惹了他又怎的?那廝是個什麼新鮮東西——他能做相王,我名字倒過來寫。」
虞青臣道,「相王兼輔政院宰輔,林奔既已做著宰輔,以相王自居雖然輕狂,亦在情理中,何必同此蠢人做言語爭執?」
魏昭道,「旁人不知,我難道不知?在陛下心中,當今相王必定是阿兄——阿兄在場,那廝敢以相王自居,阿兄忍得了這口氣,我斷斷忍不了。」
「你休胡說。」虞青臣面上一僵,半日道,「誰說相王必定是我,你……你不要自以為是。」
「陛下是如何待阿兄的,我又不瞎。阿兄若不是相王,便不會有相王。」魏昭道,「我不懂阿兄行事,事已至此,何不同陛下商議早下旨意入宮。阿兄如今這樣,名不正言不順,每拖一日,便受辱一日,為何竟——」
「魏昭。」
魏昭怔住。
虞青臣轉過身去,面向一清湖無邊碧波,「我早年追隨陛下,陛下厚待於我,都是出自情分——不要再為我爭相王,相王歸屬,只在陛下一心。」
魏昭盯著他背影,「既然如此——阿兄每夜出入鳳台,算什麼?阿兄同陛下這樣——若最後不入宮,同伎子何異?阿兄怎能受此奇恥大辱?」
虞青臣被「伎子」二字砸得心神搖晃,視線都穩不住,半日勉強道,「你說我也罷了,怎敢連陛下一同編排?再……再胡言,出去休說你是魏肅公子弟。」又道,「不論什麼,都是我的事,同你不相干——回去罰抄魏肅公家訓三十篇,好生清醒。」
「阿兄?」
虞青臣心潮激盪,額上青筋暴起,突突直跳,厲聲道,「還不走?」
「是。」魏昭應一聲,無聲冷笑,自走了。
虞青臣留在原地,腦中「伎子」二字魔音一樣繚繞。不知在一碧湖立了多久,久到兩足酸軟頭顱疼痛,才慢慢收斂,便往外走。一直遠遠候著的內侍見狀,急忙迎上前相扶,「虞大人臉色不好,回鳳台吧?」
「我沒事。」虞青臣抬手推開,「不要跟著我。我今日回府。陛下若問起,就說——我家中有事,明日……或後日,等家中事了再入宮來。」說完沿著一碧湖岸往外走,過一碧橋出內御城。內外御城占地極其闊大,男人孤魂野鬼一樣走多半個時辰,終於看見外御城上金光燦燦的三個字——光華門。
守門禁衛阻在門上。男人從袖中掣一塊玉令持在掌中,禁衛退一步,「大人要出宮——可需我等備轎?」
男人跟沒聽見一樣,搖搖晃晃地走。出外御城便是皇帝潛邸未央坊,遙遙相對是自家府邸。男人走到門上,守門家丁看見自家大爺回來倒唬一跳,急急上前接了,「大爺怎的今日回府——」
男人漠然道,「這是我家——我不應回嗎?」抬手掀開他便往裡走。
等總管虞誠聽見消息趕過來時,男人已經到內院門口。虞誠眼睜睜看著自家大爺夢遊一樣,直挺挺撞上門帘子,被垂著的門帘阻一下,身體傾倒又倚在門框上。
虞誠發出一聲驚叫,急趕著上前扶住,「大爺今日怎的就回府了,不是在宮裡伺候——」
「我為什麼在宮裡?」男人只覺扎心,厲聲道,「我又不是宮裡的人,我憑什麼在宮裡,這裡才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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