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早有二十了……」
「一個劍道天才,一個龍界天驕,和這種人講年歲輩分?嘖……他們修起仙來,可是不講道理啊。」
「那他們誰能贏?」
鑄劍師微笑,搖頭:「我聽不出。」
說著聽不出,他還是在聽。
聽那肅殺風吟,聽那振振秋聲。
指節叩鐘的節律,竟似乎與那邊打鬥的節律相合,時緩時促,急時如驚風驟雨,緩時如冰河暗流,最終連成一片,奔涌連綿不絕。
小徒弟閉著眼聽鐘聲與風聲,只覺得心臟咚咚跳動,周身肅殺寒涼,像是鬼門關走了一遭。
許久,只聽身側一聲輕嘆:「劍成了。真好啊……我這一生,總算交代啦。」
鐘聲久未再響。
血腥氣瀰漫。
「師父……?」
兩山之間,半空中,兩道身影時而交錯,時而分開,如蝴蝶翻飛,若有觀者,眼花繚亂。
兩道劍光如同明月北海,若其中無煞氣殺意,恰是相映相輝。
地面上早已是劍氣縱橫,溝壑深深,整個山巔連一棵還站著的樹都沒了——或者說這座山已經幾乎變為平地,也就只有中央兩人還毫髮無傷。
再打下去,恐怕連站的地方都沒了。
離淵先撤了手。
片刻後,葉灼亦歸劍入鞘。兩人依舊相對而立。
停手原因無他,難分高下。
都說武無第二,可是修為相抵,劍法相當,再繼續,也無非是誰抓誰一個破綻,以求勝機。
可他們練劍以來,從不會讓自己出破綻。
今日論修為,論劍法,論造詣,竟是棋逢對手,即使再打下去,無非僵持不下相互力竭而已。
更重要的是,打鬥之時,心中居然有所領悟。
「你的劍法很好。」離淵坦然認了,「今日,我勝不了你。」
葉灼頷首:「我也是。」
「但我已有所領悟。」離淵說,「下次,我必勝你。」
葉灼定定看著他:「我亦然。」
這一場對劍,平生所學盡出,真是酣暢淋漓。回去感悟,必有成就。
——而對方想必也是如此。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說什麼,也沒再看對方,而是各自神遊天外,在月光下一片狼藉的亂山里回憶方才對局。
「咚!」
遠山忽然傳來一聲急促的撞鐘聲響!
還是冶劍廬的方向,可是,卻不是先前那人輕敲出的聲音,不一樣,太重,太倉促,是撞出來的。
未及反應,又是一聲。
鐘響聲聲,聲音愈發沉重,響徹群山。
葉灼依然抱劍而立,沒什麼反應。
離淵卻是聽出了什麼。
來人界之前他做了萬全準備,熟讀許多與人界有關典籍,也記住了很多人間的規矩,這鐘聲在起初的倉促之後,兩聲短三聲長,五聲一頓,這是仙門的通信法,是有——喪事。
有人過世了。
會是誰?
敲擊聲稚嫩,聲大卻不勢沉,一定是那個小徒弟,那麼去世之人,除了鑄劍師之外不做他想。
離淵不由看向葉灼手中的劍。
拋開這劍的來歷,真是一把神劍。此界人族居然能夠鍛造出如此神兵,鑄造師必是無雙人物。
——為何會如此?
「你不去看看?」他問葉灼。
「不去。」
「為何?那是為你鑄劍的人。」
「死是得其所,我為何要去?」葉灼轉身離去。
「還有事做,就此別過。」
離淵蹙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無法理解這人。
想了想,他朝冶劍谷的方向走去。
第7章
冶劍廬前,一口青銅大鐘靜立。
同是青銅的地面上刻滿玄奧的銘文,似乎和冶劍之道隱隱相合。
本該是玄妙靜寂的場景,此刻卻籠罩著一層濃鬱血腥。
——因為鑄劍師正坐於大鐘前,鮮血不斷從他胸口流出,血先是染紅了他的白髮和衣襟,而後蔓延向那些古老的銘文,最後織成一張玄秘的血網,在月光下透出幽幽的色澤。
血網中央的鑄劍師容顏寂靜,仿佛只是睡著一般。
小徒弟在一邊大聲號哭。
「嗚嗚嗚嗚師父啊——」
「你怎麼就想不開了呢——」
「我不會做飯啊師父……嗚嗚嗚嗚嗚……」
離淵走上前來,慎重探了探鑄劍師的脈息。
生機已絕,再難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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