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態度忐忑,是有些不自然。
但只是如此,葉灼並未能確定什麼,凡人和他說話時,常常莫名其妙出這種狀況。
「聽聞你五天前摔了一跤。好得很快?」
鄭娘子原本蒼白的面色,似乎又白了一分。
手指不自覺抓著衣角,面上露出一個堪稱強顏歡笑的笑容:「是我夫君細心照顧,又請來大夫——我當時跌的是有些重,不過……過了那兩天也好了。」
葉灼直勾勾看著鄭娘子的眼睛。
「你死了有幾天了,」他道,「你不知道?」
「……」
店中氣氛霎時沉默。鄭娘子神色驀地一變。
風姜更是剎那戒備,提防她忽然暴起。
鄭娘子卻並未如此,幾息過後,慘然一笑。
「我……」她終於抬起頭,說,「……許是死了吧。我也不知道。」
「怎麼死的?」葉灼看著她眼睛,「怎麼回來的?」
人死不能復生。
人由混沌中生於天地間,死而復歸混沌。
就連那輪迴轉生、陰司報應、前世今生之事,都隨著人界與幽冥鬼界的斷開,不再有了。
從那起,人間已無鬼事。
即使生前有莫大執念怨氣,至多也只是死後作祟幾日,強撐幾天後,也自然消散於天地間了。
所以,對於眼下狀況,葉灼只能想到兩種可能。
界域有變,或有人弄鬼。
「我應是磕到了腦袋。」鄭娘子說著,緩緩散開自己髮髻,撥開右邊頭髮——露出一塊猙獰凹陷的傷口,血是已經不流了,只能看見顏色渾濁的不規則肉絮,露出一點白慘慘的骨色。
想遮掩的事已經被戳破,鄭娘子本就是脾性大方的爽利之人,此時也坦然許多。
「被抬回去那天夜裡,我發了高熱,什麼都記不起來,大約在那時候就快死了。」
「死的時候……大概是變成魂了。我記得是站在一片黑乎乎的地界裡,到處飄著霧,看不清楚,我不知道往哪裡走。只聽見我夫君一直在喊我名字。」
「也不怕仙長笑話,我大名叫鄭觀音,那時候,就聽見我夫君一邊哭一邊喊。一會說,觀音,觀音,你睜開眼看看我吧,你再不醒,我也沒法活了。一會又說自己請了什麼大夫,拜了多少神多少佛,說我必定能好。」
「我就朝他聲音的方向去,可是總也去不成。我就一直往那裡走,可是要走到那邊,真比刀山火海還疼,走到我力氣都快沒了,忽地前面有一道金光打過來,像是神仙相助——我一下子就睜開眼,坐起來了。」
「那金光長什麼樣?」
「……就是金色的光,有拳頭那麼大,不涼不熱,打進我眉心裡。」鄭娘子皺眉說,「好像還有個什麼聲音在念什麼咒,我聽不清楚。」
「我知道了,」葉灼道,「你繼續說。」
「我那夫君天生腦子就不怎麼靈光,見我醒了,興高采烈,只當我好了。」說到這裡,鄭娘子目光中終於一絲傷感,抬手抹了一下並沒流出的眼淚,說,「但是從那天起,我就發現我的身體越來越涼了。被東西割到也感覺不到疼,流不出血了——就是現在這樣了。」
她嘆了口氣,又看葉灼:「仙長,你比小風仙長看著威嚴,是這地界的掌事人,要來拘我走的吧?」
修士不是道士也不是鬼差,何況她只是賣魚,並未作祟,倒沒什麼拘不拘的。
「不是。」葉灼道,「你夫在哪?」
「應在西頭第三家,他找了個差事教人家的小孩認字。」
——那接下來就是去找她那位夫君了。
想了想,葉灼對她道:「你還能活十天。」
十天以後肉身支離,魂魄再想附身也無法了。
話題忽然從夫君換到這裡,鄭觀音張了張嘴,目光呆滯地看了看自己。
「那我……會爛掉嗎?」
葉灼平淡回答:「會。」
第44章
離淵有時候會覺得,葉二宮主說話可以再委婉些。
但是下一刻他又會覺得,這樣說話真是不錯,省去很多功夫。劍修應當如此,他也應該向其學習。
譬如現在,面對著宋書生,葉灼第一句話就直言問出了他也想問的。
「你妻受傷初愈,為何不看護,而是在此授課?」
如此尖銳的問題,讓還沒從見到一個如此仙長的衝擊下清醒的宋書生,背後微微滲出了冷汗。
「仙長,不瞞你說。」宋書生的聲音里,聽著像帶上了哭腔,「我娘子當時昏過去,不能起身,我到處購買藥材,不知不覺花費了許多家資。」
「後來求神拜佛,請道士法師,又花費了許多家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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