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他坐在座位上,很窩囊地嗚嗚哭著,一邊用袖子擦眼淚,一邊還不忘向殷祝謝恩,「臣一定盡力為陛下周全!只是您真的真的不能把青琅也一同帶去啊,會出人命的!」
殷祝疑惑道:「為什麼?」
宋千帆支支吾吾半天,吸了吸鼻子說:「不知道陛下您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殷祝:?
「臣的意思是,迎新送故是常事,但可以用稍微委婉一些的方法。」
「這什麼跟什麼?」殷祝皺眉,「有話你就直接講,不要彎彎繞繞的。」
「……臣覺得宗將軍會介意您把戲子帶到他軍中。」
這的確夠直接了。
但殷祝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甚至還很自信地說道:「青琅和其他戲子不同,或許宗策不這麼想呢?」
好吧,沒救了。
宋千帆在心中為失寵的宗將軍默哀了一秒。
*
又是一夜攻防戰。
「屹人撤軍了!屹人撤軍了!!!」
硝煙瀰漫的城頭上,陷入一片死寂。
隨後,爆發出了一陣震天的歡呼聲!
作為宗策的親兵,趙大把手中沾染了無數鮮血、已經變得滑膩鈍遲的砍刀丟到地上,和周圍同樣不敢相信他們真的勝利了的士卒們一樣,含著淚,仰天大吼了兩聲。
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
他們大夏人,居然也能有打退屹人軍隊的一天!
趙大環顧一圈,不顧自己受傷的肩膀,擠出人群,找到了不遠處指揮著他們打贏了這場勝仗、正舉著千里眼眺望克勤大軍動向的年輕將軍。
守城戰打了整整三天三夜,他也在城頭待了整整三天三夜,一直沒下過前線。
最多只是在攻勢稍緩時,靠在城垛上就這涼水啃兩口乾糧,閉目歇息片刻。
男人身後的赤紅袍子已經被鮮血浸透,卻在朝陽的照耀下更為奪目。
趙大眼眶滾燙地想,這才是真正的將軍!他們大夏的英雄!!
他小跑過去,正要向將軍報喜,就聽當事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撤軍只是暫時的,克勤絕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
十幾個小時未進水米,作戰指揮,他的嗓音已經變得嘶啞難聽。
但語調仍舊沉穩有力:「通知下去,哨兵保持警戒,先打掃戰場,隨時準備迎戰。」
趙大神情一肅:「遵命!」
「不過將軍,這邊俺們來收拾就行,您先回去睡一覺吧。」他憨笑道,「就連防守的都換了兩撥人,您是將軍,還一直陪著俺們,太辛苦了。」
宗策:「你先去安排,不必管我。」
「哦?哦。」
趙大樂呵呵地跑遠了,一邊跑一邊美滋滋地心想,自己運氣真是好,攤上了這麼個為他們著想的好將軍。
雖然打仗辛苦了點兒,但是有這樣的將軍,自己說不定還能活著回村里,拿著將軍發的錢孝敬爹媽娶媳婦呢,還有兩個弟弟,也能吃上一口飽飯了……
宗策望著趙大遠去的背影。
眼前一閃而過的,卻是那年趙大渾身浴血倒在戰場上的模樣。
還有他帶著人去城東徵兵時,那戶不蔽風雨的茅草屋裡,顫顫巍巍走出來的一老一少。
那老嫗自稱家中有三兒,二子皆戰死,前些日子朝廷來徵兵,又把她年過花甲滿頭白髮的丈夫也帶走了,她在家中日夜哭泣,把眼睛哭瞎了一隻,剩下的一隻也看不大清楚了。
跟在她身後的,是家中僅剩的、也是最小的兒子。
今年十歲半。
他說自己叫趙草,爹娘給他取的名字,希望他像草一樣活。
但兩個哥哥在家的時候,都叫他趙三兒。
趙三兒還說,等再過三年,他能提得動刀了,也要像哥哥們一樣,給宗策當親兵。
宗策自小練武,聽從師父的話,滴酒不沾。
所以他打火銃時、握刀殺敵時,手比任何人都穩。
但那次徵兵之後,他漸漸發現:
酒是個好東西。
「將軍……將軍!」
親兵的呼喚讓宗策猛地回過神來。
「什麼事?」
「朝廷來人了,」親兵飛快道,「這次不像是假的,我看到他們帶了聖旨。」
監軍?
宗策並不意外,或者說,朝廷若是一直不派監軍,他才會覺得奇怪。
只是他長時間未休息,神經緊繃,太陽穴都漲得發痛,現在實在提不起精神來應付這些難纏的太監。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做就能不做的。
「知道了,」宗策呼出一口氣,強打起精神,「讓他稍等片刻,我先去換身衣服。」
「哦好,不過將軍,他說了他那邊不急,讓你先緊著手頭的事來,別耽誤了軍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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