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祝以為他是被自己說中了心事,還好聲好氣地安慰他乾爹:「不妨事,朕知道你委屈,莫氣了,啊。」
聽著眼前人一聲聲體貼的關懷和安慰,宗策只覺得滿口苦澀。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刑場之上,被人剝開衣服,於眾目睽睽之下,一刀刀割開皮肉。
這種痛苦,甚至還猶有勝之。
可他卻偏偏還要演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去欺騙那人的一顆赤誠真心。
「臣,」他喉結滾動,聲線艱澀道,「定不會辜負陛下信任。」
在說這句話時,宗策甚至不敢直視殷祝的眼睛。
他不禁自嘲心想:宗策啊宗策,你自詡光明磊落,怎麼如今也干起了這樣可恥的勾當?
與那靠巧言令色上位的佞臣,又有什麼分別!
殷祝聽到「臣」字,頓覺大事不妙——
他乾爹現在肯定是超級不高興了!
是因為自己只承諾了口頭支票,覺得不滿意嗎?
殷祝趕緊動用腦瓜子,思考到底該怎麼才能讓他乾爹高興一些。
兵部那些廢物已經查了有一段時日了,但還是沒查到戰場上北屹所用神機的源頭,為此兵部尚書的嘴上都起了個大泡,一說話就齜牙咧嘴的。
但殷祝直覺,這幾架神機,應該不是從大夏偷渡出去的。
因為從飛鳥坊出來的每一批武器他都叫人打上了編號,派重兵嚴加看守,更別提全大夏也沒幾架的神機了,他乾爹肯定看得比眼珠子還緊。
西南那邊的幾名將領也不太可能,他們也知道神機對大夏的重要性,假如真的背叛,肯定是連人帶神機一起跑路,不可能還留在邊境等死。
所以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後,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這些神機,是由北屹自己製造的。
但這個真相,甚至比前面幾種還要讓殷祝難以接受,因為這意味著這場戰爭中大夏僅有的優勢也即將被抹平。
難怪他乾爹這麼不高興。
一條胳膊攬住了他的腰,殷祝打了個激靈,忽然發現他乾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腦袋埋在了他的頸側,高大結實的身軀緊緊摟靠著他,呼吸聲沉重而壓抑。
這是一個不帶任何曖昧情愫的擁抱。
殷祝想了想,伸出手,修長五指輕輕摸了摸他乾爹的頭髮。
和他細順的長髮不同,他乾爹的頭髮又黑又粗,一看就知道營養很好,哪怕披散的時候也很有男子氣概,叫殷祝十分羨慕。
「壓力很大嗎?」他垂眸問道。
「……嗯。」宗策輕聲道,「總是在想一個無解的問題。佛曰『三毒』乃痛苦之源,貪嗔痴,如今看來,卻是占全了。」
「這世上沒有真正無解的問題,」殷祝說,「或許在你看來的無解,在另一個人眼中,輕輕鬆鬆就能解決。」
他給宗策講了那個一刀斬斷繩結的故事,又說道:「貪嗔痴也沒什麼不好,你若真四大皆空,就該出家當和尚了——真和尚也不能四大皆空呢,你看了悟,還和太后行那種齷齪之事。」
宗策對那次行刺之事只是略有耳聞,後退些許,仔細觀察了殷祝一番,見他面色平靜,像是在訴說旁人之事,便知道他是當真不介意。
「了悟雖死,但陛下也要當心,」他提醒道,「他幕後之人尚未浮出水面,宮中人多眼雜,或許還有心懷不軌之人在暗中潛伏。」
殷祝點了點頭。
「朕最近在派人查太醫院,陳太醫因意外不能再繼續任職,一部分事務由他的乾兒子汪遷替代,一部分則分散交由太醫院其餘眾人,」殷祝皺眉道,「但朕聽說,祁王當初除了在禁軍耕耘最深,太醫院那邊也曾收買過不少人,然而他們無一參與過叛亂,所以眼下暗探無法輕易查證。」
宗策神色也嚴肅起來:「太醫治病救命,干係重大,陛下身子先前本就虧空的厲害,難不成,是他們在藥里動了什麼手腳?」
「……這倒不是。」
殷祝心道那純粹是狗皇帝自己作死,非要磕丹藥。
但後面有沒有他就不知道了。
他不懂醫,只能儘可能地多做一些預防措施,比如試藥,比如多叫一些人看方子。
然而就算是在現代,病人也常常碰到庸醫,更何況是古代。
故意開一些不對症的藥方,或是只能起到一些安慰劑的作用,耽誤了病情治療,這些都是很有可能發生的狀況。
歷史上還曾發生過太醫聯合起來坑害皇帝的事情,殷祝可不想師出未捷身先死——至少在他乾爹收復山河十四郡前,他絕對不能死。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