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道:「我當時很生氣,因為我本以為他會被人監視或是囚禁,費勁千辛萬苦才得以有機會給我寄信,便問他既然能出門,那為何不回來,還是說,是打算讓我這個殘廢北上擒他回來。」
「……自此之後,他便再沒有寄過信來。」
「聽起來,你似乎並不怨他。」
宗略短促地笑了一聲:「恨一個遠在天邊的人,又有何用?」
宋千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沉默著,忽然問出了真正想問的那個問題:「當初飛鳥坊爆炸一案,究竟是不是盧及所為?」
「是。」宗略斬釘截鐵地回答。
宋千帆又問:「那這背後,是否有隱情?」
「…………」
「宗兄,你若不如實相告的話,」宋千帆嘆道,「那便再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宗略仍是一言不發。
他安靜地坐在輪椅上,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塊無知無覺的木頭。
「據我所知,陛下和宗大人都有派殺手潛入北屹的打算,無論如何,也不能叫北屹的工坊建成,否則與我大夏而言,必是滅頂之災。」
宗略放在雙腿上的十指死死攥緊,蒼白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宋千帆見狀,無奈長嘆一聲。
他站起身,正準備繼續勸說,但或許是他的動作讓宗略誤以為是要離開,輪椅上的青年突然維持著垂頭的姿勢,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不要殺他……」
宗略顫聲道:「是我,害死了那麼多人,都是我的錯……」
宋千帆神色一凜,趕忙追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宗略抬起頭,宋千帆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竟早已淚流滿面。
但儘管流著淚,他卻仍在笑,笑得釋然又哀切,興許也是因為,這個真相在他心中壓抑太久了。
「當初,陛下尚為太子時,北屹便注意到了飛鳥坊,多次派密探前來打探情報,但都被家父阻隔在外,一次兩次不成,他們便盯上了家父身邊的人。」
「我,兄長,還有盧及,身為親屬,都其中。」
「盧及那時剛收到他妹妹的來信,欣喜若狂,立即向我父親告假準備收拾東西北上,表示這定是他妹妹親筆所寫,錯不了,要去尋他妹妹回來。我們三人都阻攔,父親更是嚴厲反對,說這是屹人的陰謀,盧及若是敢北上,他便要親自清理門戶。」
「我本也是反對的,但見他那麼痛苦,也有些不忍心,便與他商量,說要不我替你去吧,我偷偷潛入北屹,你替我跟我爹打掩護,就說我回老家上墳祭祖去了。這樣就算我爹發現,難不成,他還能與我斷絕父子關係不成?」
說到這裡,宗略面上泛起一絲帶著憂愁的輕薄笑意。
仿佛有那麼一瞬間,他又回到了當年那段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盧及不同意我的提議,說太危險了,我年歲還小,別說屹人,碰上個打家劫舍的都會沒命。我不服氣,跟他吵了一架,等到了晚上,在桌上給他留了張紙條,告訴他我今晚去坊里,把我爹那把剛研製出來的神機帶上,這樣就算遇到歹人我也能自保了。」
「但就在那天晚上,我遇見了那些北屹密探。」
「我被他們綁架成了人質,心中絕望,一時激憤之下,便想著要與他們同歸於盡。」
他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連帶著手也開始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在空氣中溺水了似的。
宋千帆都有些不忍心了,本想勸他先緩一緩,但宗略仍強迫自己,繼續說了下去:
「盧及趕來時,正好看見我把他們引到飛鳥坊的中樞里,那裡是四方管道匯聚之地,父親為了鑄造神機,還提前在那裡囤了一些火藥,盧及撲過來想要阻止我,但是,已經太晚了。」
一滴淚水順著宗略的臉頰滑落。
他泣不成聲道:「我以為,那時天色已晚,工坊中早已無人,卻不知道那天正好有一群工匠在連夜檢查高爐,爆炸時被當場炸得屍骨無存;我雖被炸飛,卻因為被牆體擋住,僥倖只斷了一雙腿……」
宋千帆也聽得心情沉重。
「所以後來,盧及幫你頂了罪?」
宗略默默地流著淚,無力地點了一下頭。
「他把我從廢墟里挖出來,以為我要死了,抱著我嚎啕大哭,但我學過一些醫,知道只是腿斷了,便安慰他沒事,還說是我沒想到這爆炸威力這麼大,不怪別人。」
「但盧及一直覺得,是他對不起我。若不是他想要去北屹,我也不會那天晚上去工坊,又正好被那些屹人抓住威脅。」
「他說,他決定了,要去北屹為我報仇,再把妹妹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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