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商人的地位隨不似前朝那樣低微,但比起官員還是遠遠不如的,能有機會和這些人搭上線,黃老爺自然是欣喜若狂。
於是他收拾好行囊,連著半月都在楓林邊上的客棧住下,希望能見上這些大人物一面,哪怕只是說上兩句話、混個臉熟都行。
殷祝聽到這,盯著黃老爺說道:「你倒是好膽,竟然敢把賄賂官員的事就這麼直接告訴朕,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嗎?」
黃老爺趕忙對天發誓說自己絕沒有行賄,殷祝不置可否,問道:「然後呢?可是你在楓林那邊聽到見到了什麼?」
「陛下說的是,」黃老爺肅容道,「半月後,草民終於等來了一批人,他們雖沒穿官袍,但都帶著護衛,樣貌、氣勢,以草民多年行商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是當官的。」
「他們進客棧是為了歇腳,但並不喝那邊的茶水,都是自帶乾糧,其中一人,草民曾在街上遠遠見過一面,正是唐頌唐閣老!」
「他邊上還帶了一位少年,唐閣老對他關懷照顧備至,估計是家中長孫或是晚輩一類。」
殷祝心道什麼長孫,八成是自己那便宜兒子。
唐頌要是知道這黃老爺給太子胡亂認爹,估計能嚇得幾天都睡不好覺。
不,也不一定。
尹英從未在寫給他的信中提及這次楓林之行,恐怕還是因為發生了什麼,才會叫他選擇聽從唐頌的話,對自己故意隱瞞。
但最讓殷祝覺得不可忍受的是,自己在皇宮和太子府上也都安排了不少人,一方面是為了照顧尹英,一方面也是為了監視他和這些閣老們的動向。
可就像宗略那次一樣,沒有人提前告訴他任何消息。
是單純的不知道,還是故意知情不報?
看來,他離開新都大半年時間,這一老一小,翅膀都硬了不少啊。
「你一直跟著他們?」殷祝懷疑問道,「唐頌身邊的護衛可不是吃乾飯的,就你這體型,估計沒多久就得被發現了吧。」
黃老爺尷尬一笑:「那天不巧,草民早上吃壞了肚子,見唐閣老他們進了客棧,剛想裝作不認識上前攀談兩句,肚裡就開始翻江倒海,不得已只能忍痛放棄這次機會,去了茅房。但也因禍得福,聽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他羅里吧嗦半天,終於說到了關鍵。
黃老爺在茅房蹲了半天,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兩道故意壓低的人聲,他越聽越不對勁,覺得不像是大夏的官話,倒像是屹語。
幸好他早年間做生意走南闖北,也學過一些屹語,因此連蒙帶猜的,大致也能聽懂這兩人在說什麼。
其中一人問,東西交給唐頌了嗎?
另一人回答給了。
那人又問,他是什麼反應?
同伴說他看上去很高興,說人證物證具在,他們的皇帝定不會再被那宗策欺騙,還說等宗策被處死後,他會上奏陛下,力主和談。
「處死?」殷祝冷不丁地冒出一聲冷笑,原本蒼白病態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怒意的紅暈,「這老頭怕不是瘋了,他若是想死,朕大可以直接成全他!」
但黃老爺發現,陛下並沒有追問那句「人證物證具在」,究竟是什麼意思。
感受到這位年輕帝王周身滔天的怒意,他嚇得手都在哆嗦,覺得自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恐怕是要大難臨頭了。
可富貴險中求,為了那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但還是強撐著說道:「陛下,草民絕無半分虛言,那客棧的茅房臭不可聞,幾乎沒有人會靠近,草民擔心唐閣老他們走遠,如廁時還特意半掩著門,時不時朝外面張望,有人路過就立刻縮回去不吭聲,從外面看是看不出來的,所以當時那兩人應是不知道旁邊還有人在偷聽。」
殷祝其實並沒有懷疑這姓黃的。
因為這人實在是太碎嘴子了,因為緊張,還說了很多沒必要的細節。
他甚至連唐頌身邊護衛的衣飾打扮,都用形容得一清二楚,語氣還不無羨慕——若是沒親眼見過,是不可能記得這麼清楚的。
「那兩人後面還說了什麼嗎?」他沉著臉問道。
「說了,說了,」黃老爺小雞啄米式點頭,「但後來他們走遠了些,草民聽不清楚,又說的是屹語,只能聽到一句……」
他漸漸矮下聲音,不敢再說下去了。
殷祝冷聲道:「說,朕恕你無罪。」
黃老爺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殷祝,又飛快低下頭去。
「他們說,『叫太子也知道』。」
宗策站在茶水鋪便上,日頭從他的身後斜照過來,將他的影子在街道上拉得窄長。
他的目光始終凝視著不遠處殷祝的身影,時刻注意著那人附近的動向,手指因為長時間捏著石子,指骨已經有些發酸,但宗策的神經絲毫不敢鬆弛半分。
看著殷祝緊蹙的眉頭,有那麼一瞬間,他開始埋怨自己,為什麼今日要選擇走這條道路。
陛下說過,他累了。
他希望殷祝能再笑一笑,就像那日在山谷中那樣,天下的擔子壓在他單薄的肩上,宗策只恨自己不能為他分擔半分,甚至夜半時分,還要殷祝反過來寬慰他:宗將軍,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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