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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著蘇成德開口,哪怕傳遞的只是隻言片語,痛心疾首的指控,恨之入骨的詛咒,什麼都好。

也比那封聖旨中近乎公文一樣、寥寥數語的冰冷旨意要強上百倍。

他踉蹌著走到庭院中的石桌邊,拎起最後一壺酒,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下肚,即使知道烈酒只會讓藥性發揮得更快。

但宗策不在乎。

圓月的清輝灑落在院中,迷迷糊糊間,他感覺到身體有些異樣,像是有一把溫吞的火,靜靜地在五臟六腑間烘烤、燃燒。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

但和前世不同,並不多麼痛。

可能是因為,那人終究還對他殘留著一絲憐憫,所以才叫人特意配了無痛致死的毒藥?

宗策低笑一聲,依靠在石桌邊上,腦袋埋在臂彎中,心想,哪裡有這麼美的事呢。

也可能是自己早已經醉死過去了。

不然他怎麼會看到月光下,還有蝴蝶飛過花叢呢?

腳步聲由遠及近,但酒精麻痹了宗策敏銳的感知,直到那腳步聲停在面前,他才屏息抬起頭。

看到來人,他微微睜大了雙眼。

恍惚了一陣後,宗策笑了。

「陛下這身真好看。」他由衷誇讚道。

殷祝仍穿著一身典禮上的冕服,寬袍廣袖,金龍騰飛,頭戴珠玉冕旒,華麗肅穆的衣冠讓他站在這皎潔月色下,煥然如天神。

但他的臉色卻很臭,比被命令故意演戲的蘇成德還要臭。

「你知道朕在宮裡等了你多久嗎?」他咬牙問道,「你這人,簡直是……」

要不是宗略主動來找他說明情況,兩邊整合了一下信息差,殷祝都不知道他乾爹對他居然有這麼大的誤會!

簡直是見了鬼了!

他實在忍不住想要開罵,但宗策似乎察覺到了殷祝的怒火,猛地一拽他的袖子,將人拽進了懷中,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捂住他的嘴巴。

「陛下,」他嘆息道,「策都要死了,前塵往事,就一筆勾銷吧。」

殷祝:「…………」

見懷中人安靜下來,宗策自嘲地笑了一聲,到底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藏在心底的奢望:「最後的這段時間,您入我夢來,就不能說些好聽的話嗎?哪怕只是謊言也好……」

殷祝一把扯下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站在宗策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扇過去。

可臨到頭,究竟還是捨不得,放輕了力道。

「啪」

宗策微微偏過頭去。

他並不感覺到疼痛,可這一巴掌卻叫他睜大雙眼,一顆心卻猛烈地跳動起來,宛如垂死之人的迴光返照。

他下意識握住那貼在臉頰上冰涼修長的五指,慢慢看向殷祝的眼睛。

被怒火點燃的漆黑雙眸仿佛閃著光,比頭頂高懸的圓月還要皎潔明亮,宗策從那對瞳孔之中看到了自己無措的神情,腦海中蹦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黃泉之下,難道是四季如春嗎?

不然他怎麼會覺得,這庭院中吹來的風,熱得像是到了夏天了呢?

殷祝跨坐在宗策身上,揪著他乾爹的領口,咬牙切齒道:「那瓶藥你喝完了,對吧?」

宗策遲疑地點了一下頭。

「很好,」殷祝說,「所以你還在等什麼?」

宗策想說,陛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但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領悟到了。

帶著迷醉酒意的唇瓣俯身靠近,兩道滾燙的吐息逐漸融為一體,冕旒的珠串和將軍的腰帶一齊墜地,清脆的響聲迴蕩在空曠寂寥的庭院中,但誰也顧不上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久曠的身軀再也按捺不住粗野的衝動,宗策呼吸急促,動作開始變得急不可耐。

他知道這是最後了,但這個美夢實在太過於美好,以致於讓他忍不住沉淪其中,恨不得時間停駐在這一刻,永不流逝。

他說了很多話,包括自己的前世,重生後的抉擇,以及一直以來心底隱忍的渴望和愧疚,隨著他的訴說,宗策感覺到懷中人在顫抖,他低頭一看,對上了一雙流淚的眼睛。

「陛下,」他痛苦道,「臣萬死……」

嘴上說著陛下贖罪,宗策卻掐著腰把殷祝提起來,叫他墜在自己身上,兜著他顛弄得狠厲,直到殷祝攀著他的肩膀,嗚咽著低泣,渾身筋骨都軟成了一灘春水。

殷祝一開始覺得他乾爹是塊木頭,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才是那個傻子。

他怎麼能沒發現呢?

明明他乾爹身上有那麼多不對勁,卻被自己全部忽略了;

還自以為是地以為他乾爹是那方面出了毛病,叫對方白白喝了個把月的中藥!

殷祝愧疚得要死,所以雖然被敦得神思恍惚,滿臉通紅,但還是在努力迎合。他的指尖顫抖著撫摸著他乾爹身上細碎的疤痕——征戰多年,雖然宗策沒受過什麼太嚴重的傷,但磕磕碰碰肯定是免不了的,殷祝看著宗策左胸靠近心臟上方的一處傷疤,忽然低下頭,將自己濕潤的唇印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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