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發坐了下來,摞了摞灰白的山羊鬍須問道:「你娘怎麼樣了?」
他就直接這樣問了出來。
長時間以來,雙滿村的人已經沒有一個人敢再這樣問王家的事了。人人早都知道他這一家孤兒寡母吃不上飯、看不上病,誰還來明知故問?
平白讓大家心裡都不痛快。
但李長發今天聽了孫子敘說,決定了踏進王家大門,就做好了會再次伸手的準備。
王景禹回道:「娘今日有好些哩!晌午頭還做了會兒針線活。其實,娘這病說到底還是勞累過度又缺了醫藥,現在家裡吃食還能支撐,我想著不管怎樣,也要想辦法給娘醫治好了。」
對答明快,口齒清晰,李長發聽的心中熨帖。
想這孩子總算是真明白事了,以前這王家媳婦兒的身體也不是沒指望醫好。他粗通些藥理,過來看過好幾回,也帶過藥來給她。
可王家媳婦兒每次都是張皇不安的忙碌著,三個娃兒也沒一個正經能幫上忙的,全都要她里里外外的操持。
醫囑完全不放在心上,拿來的藥她也吃一天丟個好幾天,再加上飯食和休息都嚴重不足,這才一日日拖到這一步。
「對,娃兒你這樣想就對了。你娘這身體一開始就是常見的受風體熱,只是她一直沒有丁點養病的空,過度的煎熬虛耗。不然的話,你家好歹再周轉過
一個秋天還是可以的。唉,多出個一年半載,說不定還能再有什麼轉還呢不是?」
李長發說著,把手裡提的藥包遞給了王景禹,都是他家自種或者在山裡采來調配的。
「這是清熱宣肺的藥,我加了些安神的酸棗仁,你娃兒懂事,這回可一定要給你娘日日煎來喝了,過幾日我再來瞧。」
王景禹稍作猶豫,腦中快速回想著原身關於李長發的記憶。
他上輩子久病成醫,也算是小半個行家,這幾日看病症也能看出王母之病的根源在哪。
老村正所言不差。
解決了迫在眉睫的吃食後,他也正準備想辦法去弄回對症的藥來。
老村正的藥,可以省了他不少功夫。
李長發過去曾掌東鄉鄉約,只不過如今鄉約式微,已不是徒具一村村正虛名的李長發一人所能維持的。
但李長發家能在這個臨南縣東鄉,維持住略略有餘的生活水平,現今的那些頭目也多會給李家面子,鮮少去無端苛難李家,也與李長發早年主持鄉約時,積累下的德行名聲有關。
而王家自從缺吃少藥以來,這位老村正也是頂著自家壓力給予了王家最多幫扶之人。
他知道李長發正在親授孫子讀書之事,鑑於自家在村裡的狀況,李長發若不登門,他暫時並無貿然攪擾的打算。
但眼下麼,王景禹衣袖中的拇指食指輕輕捻動。
自己若能得這樣一位有德行的老村正啟蒙讀書,倒不失為除了鄉市所遇王姓讀書人以外的另一條出路。
畢竟他現而今無人兜底,試錯成本太高了,斷不能夠將雞蛋都押在同一個籃子裡。
王景禹心中苦笑,片刻間計議已定,他接過了李長發遞過來的藥包:「多謝村正爺。」
一時心中有感,王景禹不禁抱手躬身,真誠的朝李長發禮了一禮。
「鄉約有云:凡同約者,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老村正的患難相恤之義,小子記在心上了。」
李長發聽他念起了鄉約,卻是一怔。
要說十幾年前,鄉約的內容,在十里八鄉人人口孰能詳,平常他們這些各村的村老們,都以鄉約的內容為規,各家各戶皆照此協助共濟。
可現在,早已多年無人問津。
王家大哥兒這樣十歲的娃兒,能背得出鄉約要義,著實叫人意外。
「大哥兒怎麼會背的鄉約?」
王景禹道:「小子去東鄉鄉市,在小吊橋橋下的河岸里,見到過一塊半埋進河水淤泥里的石碑,上刻了鄉約要義和咱們東鄉鄉約的條文,小子偶然聽到有人念誦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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