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她料對了。
我來府中三年,也只見過主子一次。
那是某年秋天,謝徵和郡主鬧了彆扭,一路哄她到女兒院中,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正在低頭打掃落葉的我。
「怎麼又醋了,瑤瑤都這麼大了,沒得讓別人看笑話。你知道我心中僅你一人,昭華如明月,能靠近已是某畢生運氣。」
謝徵已三十五歲。
卻不被歲月薄待,近來養尊處優越顯矜貴,若一杯儼醇的茶,歷久彌香。不怪郡主吃心,她尚比他小兩歲,皺紋已在眼角生根。
但歸來半生,她依是少女。還信那套甜言蜜語,很快被安撫好,謝瑤也在這時撲來,甜甜地請安。
我隱在拱垂門下,圍觀著他們地離開,從背影看過去,真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
但,很快就不是了。
我低下頭,嗅著風中蔓散的芷因花香,笑了。
第4章
我在謝瑤的外院掃了四年地。
從花園到二院門口,一萬三千七百步,葉落了又落,每天掃四遍,任勞任怨。為人也很是安分,不管多難多髒的活計推脫給我,都表現出順從。
這樣的行逕自然交好了許多下人,不乏有受恩替我美言的。
十三歲那年。
仲夏剛過,謝瑤撲蝶在後花園裡。這片園子不乏奇花異草,都是郡主廢足心思從四處張羅的,詫紫嫣紅,然看久了也會生膩。
直到蝴蝶停在一片野茉花叢,小小的,香氣撲鼻,那是謝瑤從未見過的清雅。我很了解,她這樣被寵壞的姑娘,格外偏好新鮮。
果然最後來查,到我頭上。
我滿眼驚慌,將頭磕了又磕:「那花不是奴婢種的。是春天匠人培苗,混在裡面的種子。後面發了芽,一直沒人處理。奴婢便澆了些水……」
謝瑤揮手打斷。
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她開口,問我是誰,然後恩賜我進了她的院中伺候。
一開始還是侍弄花草,輕易近身不得。
只是後來我頂了個缺,隨謝瑤給郡主請安。昭華一眼就看見仆隨中陌生的我,懶懶撇著茶沫:
「這是從哪撥來的婢子,沒在瑤瑤身邊見過。把頭抬起來,叫什麼名字?」
「蘭花。」
我知道,那一瞬間,她的怒氣如何燎原叢生,淹沒心田。
猛地把茶杯摔在地上,郡主尖銳道:「這名字不好,給我改了。所有帶蘭的人都該死,現在就換!」
謝瑤被她的猙獰嚇到。
那些年少時的骯髒事,沒人敢在這位嬌小姐面前提起。
我跪在地上,碎片扎傷小腿,血從裙擺洇出,頭低低垂下,聲音卻是不卑不亢的:
「這是小姐賜的名,寄託著主子曾看到的東西。若要改,還請小姐賞字。」
空氣里壓抑著沉默。是風雨來前兆。
就在這時。
受過我恩惠的護衛長,如約把謝徵引來。
他斂眸,打量了眼這滿地狼藉。眉心微微蹙起,摁下半簇野火定了錘:「不過是個名字,女兒喜歡,她愛叫什麼就叫什麼。」
隨後走到郡主身旁。
壓低聲音。
我讀出隱約的唇形:「行了,昭華。再鬧下去,你想讓瑤瑤把原因問出來嗎?」
那天。
以我在瓷片上跪了兩個鐘頭而告結。
晚上,謝瑤召我進房中伺候。
我拖著兩條失去知覺的腿,站不住身形,步伐是踉蹌的,行為卻忠誠而熾熱。
她問:「蘭花,娘親說給你改名時。你為什麼只提我,而不應了她?」
「我是小姐的奴婢。」
我說,「嬤嬤只教我忠於主子,我要萬事以小姐為首。」
謝瑤笑了一聲,目光微動。
她賜我一盒傷藥,價格昂貴。還提了我在近身伺候。
昭華郡主半生無子,如今高齡生產也艱難。她膝下僅有這個女兒,千寵萬慣的同時,還有近乎瘋魔的掌控欲——大到限制謝瑤出行,小到身邊傭人著裝。
漸漸地這份感情開始變的複雜。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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