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問他:「你還記得那年的仁、義、禮、智、信嗎?」
葉銘臻一身官袍,人愈發肅整如玉。
他點頭,輕輕道:「我省得的。
「你放心,這麼多年,德啟公的教誨我從未忘記。」
德啟公教了我們什麼?
地脊栽松柏,家貧子讀書。
微言大義、做人的道理,都在四書五經里了。
我朝他點點頭:「我信你。」
一如那年,他在槐樹下接住了我。
我也同他說:「我信你。」
此時此地,尤勝當年。
我沒見到我大哥,他的同伴說他去城外廟裡清修讀書了。
同時,也為我阿爹阿娘祈福。
我至今沒告訴他阿娘的死訊。
我終究是心軟了一瞬。
留下夠他讀書的銀兩,我想,待到他考完就告訴他真相吧。
叛亂平定,幾經周轉,我又回到了徽州。
昔之門楣光燦者,今則金碧凋殘矣。
昔之居氣養體者,今則意懶神灰矣。
戰後重建,頗為繁難。
在縣丞的暗示下,我毫不猶豫地將這些年的積蓄悉數捐了出來。
從前的親人都不在了,我才十四歲,還有很好的未來。
許是其他人捐得都沒我多,兩淮之內,我居然也跟著輕輕謀了個嘉獎。
陛下贊我,實為女中英傑。
我也因此名震兩淮。
家中的生意好做了許多,我亦開始了販運之路。
一路走,一路尋找當年的親人們。
七叔在破舊的縣城被找到,他沒了一隻手掌,卻死死護住了七叔母和蘭芝。
我找到他時,愧疚得流出了淚。
他卻寬慰我道:「沒關係,傷的是左手,右手還能撥算盤。」
四叔和阿青嫂是自己回來的。
他們的關係還是不咸不淡,相交如水。
也許,在禮教的束縛下,他們再也不會找到那樣一個世外桃源。
也是這年,開中折色制開始了。
朝廷下敕令,允許商人以銀易引獲得商品鹽,免除赴邊納糧之苦
余鹽開禁,持有鹽引的商人可以直接從灶戶的手裡買補余鹽。
這便保證了充足的貨源,免除了守支之苦,也成為兩淮鹽商牟取厚利的有利之機。
我在十五歲那年正式踏入兩淮鹽業。
因捐納有功,又有四叔打的根基在,我販鹽很是順利。
汪學正悄悄問我:「你背後是不是有人?」
我笑著道:「不知道。」
其實我是知道的。
問清了相熟的人,其中關竅,我一下便想通了。
當今陛下身邊的紅人當數葉銘臻。
有他在其中斡旋,我成為江南總商,維護榷鹽,倒也是個很不錯的人選。
第37章
當今陛下疑心重。
因而葉銘臻屢受重用,朝廷舊臣被疑兩心,削的削,砍的砍。
而太監,作為天子家奴,卻很受重用。
兩淮鹽業積累甚重,陛下不放心曾經的富商大賈。
聽聞葉銘臻與我有少時同窗之誼,很是感興趣。
恰好蒙他開天恩,下江南。
我那時已在揚州置辦了庭院,為交際往來,修得很是恢宏富麗。
陛下便落榻於我的夢園。
流水般的銀子使進去,哄得龍心大悅。
他酒後便定了:「你,便為江南皇商。」
如此,在我十五歲之年,我冠以皇商之名。
算來算去,竟也是女子之身助益了我。
正是疑心病重,才不願意江南士族坐大。
我一個女子,無根無基,身若浮萍。
既無父母,又無雙親。
恰恰符合他對「刀」的要求。
而他的另一把刀,則是葉銘臻。
在夢園相見的時候,我問他:
「博如,你下定決心了嗎?」
與狼共伍,不是長久之事。
他與宦官走得這麼近,不是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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