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黎更甚急敗壞地將青爐擲在地上,足靴碾熄那柱香,連跺數十下:「就不該允她一炷香時間,作廢作廢!」
陸觀棋掌心按住袁黎,道:「國公讓我轉述六處一句真言,言出必行,願賭服輸。」一聽是謝循的話,袁黎就沒了聲了,陸觀棋又溫笑著對姜時願解釋到:「姜姑娘莫怪,六處唯獨對國公一人言聽計從,其餘人都不曾放在眼中。」
陸觀棋領她至銅門,姜時願才看清匾額提著『十八獄』對應《十八泥犁經》中的十八地獄。到了『十八獄』,袁黎如有禁制,止步不敢前,姜時願大概也猜到應是『羅剎』不許他來此,畢竟他只聽謝循一人的話。
她走過了層層青銅關,燭光照應著腳底猩紅的血跡,越至里,不絕於耳的慘叫愈發慘烈,似鬼非人。
也照應經書所記,懲罰與罪刑按輕重排列,每一階地獄比前一地獄,增苦二十倍,刑期延長「百年」。
謝循不愧羅剎之名,將要與這人打交道,姜時願莫名心裡發怵,而陸觀棋在第六扇青銅門前止住腳步。
「歷來求見國公之人數不勝數,但幾乎到死都沒有得到召見,姜娘子的殊榮,真是羨慕不來。」
這話滲著詭異,這份殊榮好似被吹成了天大的賞賜,不等姜時願思索,陸觀棋轉身,「接下來的路娘子得自己走來,一路走好。」
姜時願頷首謝過,秉筆贊她知禮。她又最後問道:「秉筆可知,姜府上下百人如今被羈押在何地?」
陸觀棋:「男子皆在諵獄,女子在北嶼。而娘子則不同,姜學士畢竟是你的至親手足,出了青銅門之後,要被羈押入典獄,停留上三日。」
「娘子慢走。」
森然殿內唯她一人,白衣穿梭於庭柱之間。
姜時願接過手中的宮燈,越往裡,血腥惡臭越重,越森冷,更是心裡的冷意作祟。
是鐵鏈抽動的聲音,青銅門沉重地闔上,銅柱地獄裡的蒸汽熱得腳心發燙,陸秉筆也在此時悄然退去,四下無人,為了見到謝循,她只能往裡探。
倏然,一個滿目瘡痍、全身上下皆是爛肉的人,衝到了她的面前,要不是脖頸上的鐵鏈深深禁錮住他,叫他無法再靠近,姜時願怕是嚇得魂也沒了。
那人腐臭的雙手極力去捉她,眼神惶恐,流膿腫眼苦苦求她,「帶我走!求你了娘子!帶我走!」
這一嚇,她手中的宮燈不穩,掉在了血地上。
下一瞬,那人就被突然縮緊的鐵鏈勒得退至銅柱,濃煙從他後背滾滾而起,直接燙破層層血肉。
「這裡的鬼不懂事,姜娘子受驚了。」
融雪碎玉的聲音從身後入耳,聲線溫潤,可透著怪誕,令姜時願罕見地頭皮發麻,手心沁出薄汗。
那令人膽顫的嗓音依然不肯饒過她,繼續說道:「聽聞娘子在女牢時不止一次念著求見謝某,怎麼如今,娘子卻不敢轉身相見?」
殿內幽深,靜得可以聽到她篤篤不定的心跳。
若是有可能,姜時願一輩子都不願意和這種披著人皮的鬼神打交道,可姜府上下百口人命堵住她的心,她只能轉身迎上。
地獄羅殿森然,微透著月光灑入載滿案卷的書案和一塊被人鑿出的水缸,粉嫩的荷花尖水珠盈盈,隱約能聽見缸里鯉魚打挺之聲。
水聲朗朗,青年著著松竹墨白袍,裊裊白煙遮去頎長的身影,平添了幾分莫測。
頗為書生氣的手中捏著餌料,冷冷地碾碎白色的糕點灑入池中,鯉魚爭先浮出水面搶食。
這怪誕祥和之感讓姜時願有些難以置信,血腥之中還飄著似有似無的甜膩,她遙遙遠望才看清案幾之上有隻空了的食盒,裡頭還殘留著僅剩半塊的桂花糕。
姜時願蹙了下眉頭。
原來,魏國公喜吃甜食竟是真的。
明是背著身子,謝循卻好似猜透了姜時願的所思所想,嗓音暗啞:「我猜想到姜娘子會去盛府,其途必會路過甜江月,順路正好可帶一盒桂花糕給謝某。」
姜時願沒應。
謝循反倒笑了:
「我允姜娘子一炷香,可娘子兩手空空來見我,就是如此回禮的嗎?」
眼前之人掌握著姜府的生殺大權,姜時願不敢開罪他,話題繞開桂花糕,連忙跪下,「還望國公明察秋毫,兄長最是忠心侍君,斷不敢毒殺燕王。姜家也不敢存有異心,還望您能為姜家洗冤、還兄長清白。」
世人皆畏的『羅剎』隱在騰起的水霧之後。
地磚的燥熱讓她後脊汗涔涔,回過神來,一滴汗珠凝在下頜懸而未落。
她聽見謝循提步向她逼近,她也藉機向上窺探。
正欲行此時,她的下頜被摺扇輕巧地抬起,目光凝在被摺疊的丹青山水之間還有他分明腕骨上。
那摺扇似有節律一下一下輕點、提起。
將她的面容漸漸映入謝循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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