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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羨亭披著一件白色大氅,看上去仿佛隨時要融進驪山漫山遍野的風雪裡。他戴一頂帷帽,長而輕的白紗垂落,帶著一點風的意象。

辛晚樓低下頭,一步一步踩在他留在積雪之中的腳印之上。她不知他要去哪兒,也並不好奇,只是無言地隨他下山去。

一出驪山,便是萬家燈火的長安城了。

沈羨亭在驪山腳下養了一匹白馬,也不只是誰在餵養,辛晚樓沒有多問。他從馬舍里拖出馬車套上,忙活一陣,他握起韁繩,道:

「阿樓,上車。」

「去哪兒?」

「長安城,」他微微蹙眉,「你不會想走過去吧?」

許是體諒拉車的馬兒只有一匹,沈羨亭的馬車不大,最多只能坐兩三人。辛晚樓很少坐馬車,她坐在其中,總覺有些拘束,縮手縮腳地四處打量。

她不是誰家的女兒小姐,這般遮風擋雨的物件……許是她一個殺手所不配有的。

沈羨亭在外駕車,車廂里便只有她一人。辛晚樓將刀卸下,放在手邊一觸即是的地方,指尖輕輕扣在不知春的刻字上。總要摸著刀,她才覺得安心的。

馬車隆隆而過,耳畔人聲漸多。辛晚樓湊到窗外,撩開一點帘子,從內向外望去——

長安的繁華乃是一句「車水馬」所不能即的。正所謂「長安大道連狹邪,青牛白馬七香車」,混跡此中,他們的小馬車也顯得平平無奇起來。

不知怎的,辛晚樓鬆了一口氣。

她放下帘子。

馬車繼續前進,絲竹之聲和這歌女的靡靡之音從外傳入,愈來愈響亮鮮明。走至近前,店家的吆喝此起彼伏,其中也不乏揮金如土的世家少爺斗酒取樂之聲。此般繁華鬧事,讓辛晚樓覺得自己仿佛跌入什麼異境,而自己是唯一不屬於這裡的人。

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下車。」沈羨亭從外掀開車簾,車外繁華的燈火瞬時涌了進來。辛晚樓有些驚訝,下意識地攥住刀,驚愕地看向他身後酒樓的燈紅酒綠。

「你……你要我在酒樓里殺人?」

「哪呀,」他無語至極地笑起來,「你怎麼一天天淨想著殺人,就不能好好地來此吃飯麼?」

「啊?」

「來來來,你快著些。」他撩著車簾,朝她伸出一隻手。

辛晚樓背起不知春,欠身走出車門,絲毫未管沈羨亭伸出的那隻手。沈羨亭自討無趣,訕訕地抱手上前。二人看著頭頂「天香樓」的匾額,忽一時停在門口。

「怎麼?辛女俠害怕此間人多、容易遇見仇家,所以望而卻步了?」

沈羨亭臉上帶著一點欠揍的笑意,令辛晚樓很是不爽快。她淡淡地盯著他,道:

「大隱隱於市。」

話畢,抬腿便入。

門口接客的老闆娘嚇了一跳,只見一個滿身戾氣的姑娘扛一把比她人還大的刀大步闖了進來,而那姑娘神情也不算友好。

她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招待,扎著手緊張問:「那……那個……姑娘幾位啊?尋、尋、尋人還是吃飯?」

「兩位,吃飯。」辛晚樓乜她一眼,冷淡道。

「啊……那個,兩位是吧?啊!那讓小二帶您到樓上望雲雅間去吧——」老闆娘正轉頭開一張單子遞給小二,話音未落,卻被沈羨亭打斷。

他道:

「不要『望雲』,要『聽山』。」

老闆娘悚然一驚,轉過頭來。

她眼中露出一點謹慎的微光,壓著嗓子,問:「公子要喝什麼茶?」

「要明前茶,配松上雪。」

「華山松,還是馬尾松?」

「不要華山松,不要馬尾松;要西北塞外的雪松雪。」

老闆娘眸子一亮,當即放下手中活計,熱情道:「二位隨我來,聽山雅間上座!」

辛晚樓滿腹疑竇,沈羨亭卻怡然自得。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二人身後上了二樓。只見那老闆娘帶著二人左拐右拐,走入一處晦暗無人的拐角,隨即扒住牆壁一塊豁開的牆磚,用力一推——

牆壁登時向後推開,一出陰暗的走廊暴露在幾人面前。

「二位自去,奴家還有生意,就不相陪了。」老闆娘微笑欠身。

沈羨亭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塊銀錁,遞給老闆娘,道:「多謝徐老闆。」

徐老闆眼前一亮,登時滿面春風。她揣走銀錁,欠身離開。

沈羨亭望著走廊,深吸一口氣,道:「走吧。」

走廊盡頭有一雕花的大門,底部隱隱透出一點燭光。辛晚樓抬頭,那大門邊上掛著一塊小小的木牌,上刻二字——

「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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