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儀很快開始。
棄月樓弟子均身著白色孝服,圍著宇文岱棺木三面跪下。其餘門派弔唁者著黑衣,在外圍垂首站立。
辛晚樓本不該跪棄月樓的樓主的,可奈何她現在是解休的藥童。解休本還擔心她心裡不悅,可她絲毫不鬧,讓跪就跪、讓起就起,很是省心。
她從不覺得嗑幾個響頭就能上達天聽,也不覺得燒了滿地的紙錢就能讓死人發財。
儀式是安慰活人的,而不是告慰死人的。這世上沒有冥界、沒有地府、沒有轉世。
她是個殺手,刀刀奪人性命。她不需要用這些東西來自欺欺人,以減輕自己內心的罪惡。
死了就是死了、殺了就是殺了、報應就是報應。
她早就知道的。
淒婉又刺耳的哀樂在耳畔愈來愈響,胸腔仿佛也成了哀樂團中的一面鼓,跳動的心臟是鼓槌。
執事呼號再拜,堂內零零散散響起哭號之聲。此時,一個渾身綴滿鴉羽的女孩子踩著哀樂的鼓點走入大殿,白面孔上襯一雙過分黑沉的眼睛,瞧上去真如一隻剛剛化人的烏鴉。
辛晚樓正偷偷抬眼看著那人,周圍棄月樓弟子忽而齊齊叩首,稱那女孩一聲「樓主」。
她嚇了一跳,慌忙與眾人一同俯身,混入人群之中——那不是個姑娘,而是傳聞中那位未及弱冠的新樓主鄺螢。儀式到了後半程,他終於露面。
那是個堪稱「漂亮」的少年,皮膚青白、烏髮微卷,神情卻過分淡然。他生了一雙黑沉無光的無情眼,如同泛不起漣漪的深深苦水。
鄺螢穿著殿內最繁複的喪服,立於宇文岱的棺槨跟前。他垂眸看向棺木之上橫著的那把長雲劍,神情晦暗不明。
令人意外的是,他容貌似個姑娘,聲音卻比尋常男子更低沉。鄺螢一手掐決,一手撫上長雲,口中念一段低啞模糊的咒語。哀樂的鼓點隨著他口中咒言變得更加緩慢哀怨,仿佛淒婉的啼哭。
他垂眸念了許久,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把黑色匕首。
匕首名喚「曠野螢」。
他用曠野螢劃破自己的手心。
鄺螢神色不動,仿佛覺不出疼痛一般。鮮血繞著他的小臂淌下,仿佛一條繞臂而生的赤色小蛇。他用食指沾一點血跡,在長雲劍身上畫一道符咒。
符咒最後一點畫下,鄺螢抬起手。一旁小廝端水上前,鄺螢徑直將手探入水中,潦草洗掉手上血跡,用絲帕草草一擦。
他將絲帕丟給小廝,輕巧道:
「燒了吧。」
拂袖而去。
鄺螢跨出門檻的一瞬,執事高聲道:
「封劍禮成——」
殿內眾人三拜起身,殿內又添幾分嘈雜。解休揉著膝蓋,道:
「下面就是起棺下葬了,此處不用我們,到禮堂稍歇就好。」
沈羨亭匆匆點頭,搶道:「其餘門派的賓客到哪兒
去?」
「你怎還想著千濟堂,都說他們不能——」
「解師兄!」
方才守著花名冊的阿宋小步上前,動作太急,頭上白色尖頭小帽險些滑落。他抬手按住。
「師兄,樓主請您去玄機殿一趟。」
「我?」
「還有您的藥童。」
解休面上一白,與沈羨亭對視一眼,沉聲道:「好、好……我知道了。」
阿宋遞過話,又轉身忙碌去了。
許少央面露擔憂,仰頭看向沈羨亭,沈羨亭卻形容淡然,似乎並不意外。
他沖許少央一笑,安撫道:「我畢竟惡名在外,但卻也從未真的脫離棄月樓。我為棄月樓招來那麼多麻煩,新樓主即位,也當見我這禍根一面。」
許少央苦悶說:「可新樓主個性不算溫和,只怕會難為你們。」
「再凶也只是個十九歲的孩子。」沈羨亭笑道。
一旁的解休聞言無奈苦笑,只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十五歲就殺人的……也是世間少見。」
沈羨亭朝辛晚樓一指:「不少見,你跟前不就有一個麼?」
辛晚樓無語凝噎。
她懶得陪他貧嘴,抱手立於一旁,冷聲道:
「鄺螢,我不見。」
「為什麼?」
「你的千濟堂,」辛晚樓冷冰冰地盯著他,「忘了?」
第10章 白雲司一個死氣沉沉的年輕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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