癢意襲來,葉雲樵下意識地抓緊床邊的扶手,身體本能般的怕人察覺,拼了命地想要壓住這股咳嗽。
然而,越是忍耐,那些被他刻意隱藏的記憶,越是在黑夜裡隨著病魔蜂擁而來——
「阿樵,你就去睡那個小茅屋,別把病氣過給你伯母和堂弟了。」
「不愧是喪門星,誰天天跟個病秧子似的,看了都晦氣。」
「你晚上不許咳嗽啊,別吵到我們睡覺了,吵醒我了我就揍你。」
曾經的冷嘲熱諷在葉雲樵的耳邊愈發清晰,刺得他胸口發疼。
父母去世後,他被大伯一家收養,名義上是親人,卻從未享受過溫情。錢財被占,房田被奪,自己不過是他們的累贅。
每到冬日,寒風凜冽,他依然得端水倒茶、灑掃庭院。若是忍不住病倒,也只能被趕去小屋自生自滅。
整個冬夜裡,只有他一人咬牙挺過,無人過問,無人關心。
沒有人知道那個患著風寒的小孩子,是如何一天又一天地忍到天明的。
「不能咳,不能吵到別人。」葉雲樵死死地按住嘴,但是越想壓制越壓抑不住。
他只能牙齒緊咬著下唇,直到嘴裡發出腥味,才硬生生地忍住了。
可這份克制,終究還是超出了他身體承受的極限。
幾秒後,葉雲樵的眼前一陣發黑,支撐不住地暈了過去。
待他醒來,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葉雲樵用力地睜開雙眼,摸了摸額頭,有些發燙,精神卻比昨夜已經好了一些。
他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勉強聚焦視線。然後伸手將兩根手指放到自己手腕上,仔細探了探脈息,鬆了口氣。
脈象有些浮緊,是風寒之症。
還好,應該吃些藥、熬點熱湯喝就能好。
葉雲樵正掙扎著想要起來,就看見陳管家推開門,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見到葉雲樵醒來,他頓時走快了幾步,神色間露出難掩的關切和擔憂。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葉少爺,感冒了,應該早點跟我們說,別硬撐啊。」
陳管家嘆了口氣。
今天早上,他看見葉少爺遲遲沒有下來用餐。有些奇怪,於是上樓敲了敲門,也沒有人應答。
嚇得陳管家急忙開門,看見葉雲樵面色通紅、昏迷不醒地在床上躺著。連忙喊了醫生過來,才知道葉雲樵感冒了,還發起了高燒。
葉雲樵看著眼前的藥碗,略顯愣怔。這般關切的語氣,他已太久沒有聽到了:「不好意思,麻煩陳管家了。」
「哎,葉少爺這是什麼話,您能早點好起來就比什麼都強。」
陳管家小心地將葉雲樵從床上扶起來,把藥碗遞到他手中。
藥香帶著幾分苦澀撲鼻而來,葉雲樵接過藥,輕輕抿了一口。溫熱的藥湯順著喉嚨劃入胸口,似乎驅散了些許寒意。
「謝謝陳管家。」他認真道謝。
「葉少爺就好好在房間裡休息,有事您再叫我。」陳管家收起藥碗,略帶關切地叮囑了一句。
葉雲樵躺回床上,閉上雙眼,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但是這一場覺睡得並不安穩,總是頻繁地被噩夢驚醒,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冷汗。
一直到夜幕降臨,葉雲樵感覺精神狀態甚至比之前,還要更疲憊一些。
陳管家又為葉雲樵端來了藥,但是這回喝了藥後,他又拿出兩樣東西——一封信和一條手串。
手串泛著黑色的光澤,紋路細膩,明顯是被人精心呵護,放在身邊戴了許久。
葉雲樵一時有些發愣,不知道陳管家是什麼用意。
陳管家也有些不好意思,把兩樣東西交到葉雲樵後,解釋道:「白天少爺在知道葉少爺生病後,就寫了這封信。交代和這手串一起交到您手中。」
至於原因,陳管家自己也不知道。
少爺莫名其妙送手串是幹什麼呢?
難道還是什麼大師作了法,能夠讓葉少爺速速好起來?
等到陳管家帶著一肚子疑問離開後,葉雲樵便打開了信——
展信安:
從前聽旁人說,病中的人若能將親友隨身之物放在枕邊,或許有早日康復的作用。手串自我幼時便戴在腕上,隨伴多年。雖然不知道是否靈驗,但權當聊表慰籍。
祝早日痊癒。
秦知憫。
信很短,字卻蒼勁有力。
忽然,一滴淚水無聲地滑落,掉在信上。
葉雲樵愣了一下,匆忙地仰起頭,望向窗外那彎彎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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