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孟寄寧呢?孟寄寧會不會有錢?
他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想法,可是……
他腦中不停閃過那一串數字,他第一遍聽到就記住的數字。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他的腿僵直酸痛,他的腰背失去知覺。
隨著最後一縷光線的消失,他終於下定決心,打出了那個電話。
熟悉的聲音傳出來:「餵?是哪位?」
齊椋愣了愣,而後發現,這還是他第一次給他打電話。「是我。」
孟寄寧沉默了一瞬,很是驚訝:「不是待會兒就在酒吧見面了嗎?怎麼現在打電話?」
這話中的喜悅像利箭一樣擊中了他,他知道應該說明來意,可他張開嘴,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孟寄寧對他的沉默感到疑惑:「有什麼事嗎?」
「你……」他吞咽了一下,「你今晚打算唱什麼歌?」
「哦,」孟寄寧說,「你幫我錄的那首參加比賽的曲子,我又寫了幾首,這樣能湊成一個專輯送給我哥,唉,雖然我是不可能出專輯的……」
他這樣說著,齊椋又想起他舞台上的樣子。
他跟自己不一樣,總有一天,他會離開這個被人遺忘的街道,離開逼仄發霉的出租屋,離開下雨時就會變成泥潭的路,離開不斷爬起又跌落、不斷掙扎卻只能越陷越深的命運,他會離開這些,而些事物裡面,也包括齊椋自己。
反正是離別,至少不要那麼狼狽吧。
孟寄寧介紹完自己的打算,見他沒什麼反應,停頓了一會兒,又問:「你怎麼了?」
他搖了搖頭。「沒什麼,」他說,「晚上見。」
齊椋開始瘋狂接單。白天幾乎是永無止境地駛在路上,油門、離合、剎車,他機械地重複著這三個動作,只有瘋狂奔波,才能讓他忘記現實。
那個周末的中午,三岔路口發生了連環追尾,離他的停靠位置有點遠,但他還是去了。
快到時,遠遠地,他能看見幾輛停在路中間的車,其中一個後備箱已經癟了。往來車輛像水流一樣,在它們周圍分開又匯合。
他還沒踩下離合器,電話忽然響了。
號碼是陌生的,工作優先,他直接按掉了。沒想到,過了兩秒,第二通又打來。
他煩躁地接起:「我沒錢。」
這些推銷電話到底在想什麼?問他要不要買房買車,是在諷刺他嗎?
對面靜默了一瞬,說:「這裡是人民醫院。」
他怔住了,破損的車蓋殘影在眼前晃動:「出什麼事了?」
「您父親剛剛割腕自殺,被鄰居送到了急診,」對面繼續說,「傷口不深,已經搶救過來了,麻煩您儘快趕過來。」
電話掛斷了,滴滴聲在他腦海中形成嘯叫,聲浪洶湧地拍過來,像是要把他碾成齏粉。
齊椋調轉車頭,踩下油門,短暫地給公司打了個電話,說父親出了急事。對面的驚訝聲還沒結束,他就摁掉了。
他衝進急診時,迎面趕來的是鄰居家的婆婆。
「誒呦,你怎麼才來啊,」她說,「你爸剛剛……誒呦,作孽啊……」
老人著了慌,說話也不連貫,齊椋快瘋了,才聽完事情的全貌。
「我在家裡,聽到隔壁咚的一聲,想著你們家平常沒聲啊,就過去看看,」老人搖著頭,「結果,往窗戶里一看,你爸就躺在地上,手裡拿著把刀,手上直往下滴血啊……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爬到廚房的。我那個急啊,趕緊跑到街上喊人,幸好有個年輕人跑出來,打碎窗戶,叫了車,又把人背下來了……」
齊椋連說「謝謝」,然後一轉頭,看到孟寄寧。
他身上還有斑斑點點的血漬,大概是病人留下的,看著觸目驚心。
他久久地望著齊椋,仿佛齊椋整個人都是透明的。
齊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對方的眼神像是一切都明了。
對視了一會兒,孟寄寧朝他點了點頭,走了。齊椋望著他的背影,心裡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悲涼。
他終於還是把他嚇跑了,很正常,每一個知道他生活的真相的人,最後都會轉身離開。
孟寄寧能離開,他反而感到安慰。因為對方留下來,多半是出於憐憫和同情。
他背負了太多債務,不想再背上一筆道德債。
他低下頭,去找醫生,口袋裡手機有震動,被他按掉了。
「傷口不深,不過今後幾天還是要注意一下,不要沾水,不要吃辛辣食物,」醫生頓了頓,又說,「家裡有癱瘓患者,白天還是留一個人照看比較好。」
齊椋的目光往下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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