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紹鈞最終還是沒有拗過父母,不久後就是他同竹筠心的大婚之日。
新婚夜,竹筠心坐在榻上,滿視線里都是蓋頭的嫣紅,周遭空蕩無人,一夜花燭零落化淚,她都沒等到來給她掀蓋頭那人。
聽他們說,少爺去了阮小姐那裡。
新婚夜,新嫁娘無人問津,枯坐到天亮,沒人知道竹筠心這一夜怎麼過的。
遵三從,行四德,習禮儀,嫁作人婦,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
竹筠心自問從未超脫於禮法之外,可為何在新婚第一夜,就遭此厭棄。
直至天色將明,天邊一縷晨曦初露,從陰暗的窗檐下透出一縷光影來,門外終於響起了腳步聲。
竹筠心微微抬起眼,循著聲音仰頭望去,蓋頭下的淚眼婆娑。
下一秒,來人挑開了她的蓋頭,眼前光線驟然明亮起來。
「姐姐,怎麼在這裡等了一整夜。」
竹筠心一怔,晨曦幻影,蓋頭上雙鳳飛舞,紅意暈染著她新嫁娘的秀美紅妝。
她與阮凝夢咫尺相望,正正望進對方那雙亮若琉璃的眼中。
第023章 紅白煞(二十三)
傳統婚嫁習俗中,只有丈夫才能掀開新嫁娘的蓋頭,阮凝夢自小接受西式教育,大抵是不知道這些的。
竹筠心是最傳統的舊式姑娘,天生內斂,情緒從不外露,以禮自持,足跡不履戶,內言不出,端莊大方,勤儉而素淨。
這都是她娘活著的時候曾日日口授於她的。
可今夜實在是委屈過了頭,她竟就這麼失態而慘然的盈著淚眼,與這位情敵對望。
「姐姐,別哭啊。」阮凝夢也慌,手一抖就將她的蓋頭整個挑下來了。
竹筠心淚水涌的更厲害了,她猛然背過身去,不肯看阮凝夢一眼。
阮凝夢好像並不拿自己當外人,在她床畔挨著她坐了下來:「姐姐,他若負你,你也負回去便好了,何苦自己為難自己。」
花燭燃燒噼里啪啦作響。
「他不是,尋你去了麼?」竹筠心轉向她,忍著哽咽道。
「誰同你胡說八道的,他不曾找我啊,我在偏房裡睡到半夜,聽聞樓上有哭聲,就上來看看。」阮凝夢笑著安撫她道。
按照年歲來看,她自與陳家許了親事,然後在陳家等陳紹鈞等了三年,理應是比阮凝夢年長几歲的,可如今卻需要一個小姑娘來安慰她,這小姑娘還是她夫君的心上人。
陳紹鈞終究還是沒踏入他的新房一步,第二日竹筠心照著禮數,去給公婆敬茶,才與陳紹鈞在廳堂中撞上了面,他板著臉不肯靠近她。
阮凝夢被他挽在身側,一身天藍洋裙,白外搭黑皮鞋,歐式捲髮修長而俏麗,她滿臉的好奇神色,偏頭沖竹筠心一笑。
竹筠心卻從中讀不出絲毫挑釁的意味。
公婆一連幾天,看著這個兒子和他帶回來的洋小姐,臉色都不虞的厲害,直到陳紹鈞告訴他們阮凝夢是上海銀行家的獨女。
陳家老夫婦做夢都想不到,兒子竟帶回來個家財萬貫的兒媳婦,登時又變了一副臉色。
婆婆免了竹筠心的敬茶,問她可願做紹鈞的偏房。
竹筠心胸腔酸澀,面上卻不曾顯露分毫,她掌心奉著茶,手心顫抖灑出幾滴滾燙的茶水來。
第二日,阮凝夢就同他們一道上桌吃飯了。
上海的公社恰好發了電報,急令陳紹鈞回去,陳紹鈞見父母接受了阮凝夢,便大鬆一口氣。
他一面美滋滋的盤算起心上人為妻,竹筠心為妾的日子,一面急匆匆離家赴上海辦事。
春去秋來,轉眼已是初秋,竹筠心端著一盆子髒碗筷,慢慢的走過蕭瑟院落。
她步伐又輕又小,腳下石塊雜亂,一個不穩,身形一偏就要摔倒。
手臂卻被人極輕巧的一扶,阮凝夢將她手中碗盆接過來:「姐姐,我來。」
竹筠心定定的看著她,不知哪來的勇氣,開口輕聲道:「你是妻,我是妾,該是我喚你做姐姐才是。」
阮凝夢步伐輕快,將碗盆往池子裡一丟,笑著轉過身來:「你比我年長,那就是姐姐。」
竹筠心垂下頭:「不合禮數。」
阮凝夢直起身,深深的看她一眼:「若我說我不想做陳紹鈞的妻子呢?」
竹筠心一愣:「什麼?」
「我改主意了,我不要嫁給他,等陳紹鈞回來,我便與他退婚。」
阮凝夢伸出手,輕輕的半托著竹筠心的手臂,防止她再次打滑。
「如此這般,我可以喚你姐姐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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