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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的嫁衣擺在房中,院內擺著六個貼著紅紙的箱子。

穿著綠衫紅褲的媒婆頂著誇張的白臉,腮邊的胭脂打得極重,看上去比嫁衣的顏色還要紅上三分。

劉媒婆摸著懷裡的荷包,笑得見牙不見眼,「在咱們海寧,妾室可從不曾有過這樣的規矩,慈老爺心疼你,才給這麼多好東西」。

且不說院中價值好幾百兩的箱籠,便是一個打賞的荷包,也足足裝了二兩銀。

這是什麼?這是慈老爺對小娘子的看重,是往日吃穿不愁的日子,是潑天的富貴。

只是姑娘年歲小,尚不能體會到銀錢的好處,這麼多好東西擺在面前,雪白的一張小臉仍舊板著,不見半點笑模樣。

媒婆拿眼一瞧,心中難免有些忐忑,既怕這二兩謝媒錢到不了手裡,又怕姑娘看不開非要過苦日子。

她苦口婆心的勸道,「人吶,總得看些實際的東西」。

衣食住行哪樣不得真金白銀,尤其是生了娃娃之後,那小崽子一日日長大,銀錢如同流水一般往外淌,根本擋不住。

慈老爺雖然年歲大些,但銀錢是數不清的,嫁過去之後,生的崽子無論是讀書還是做生意,哪樣都是手拿把掐的。

——這可是能改上下三代命運的好事!

劉媒婆越想越急,忍不住握住姑娘的手勸道,「好姑娘,聽嬸子的,終身大事面前可不敢犯傻」。

唐阮冷著臉,掙脫媒婆的手,「就這?」

「不過普通的綢緞,沒有金絲銀線」,她挑挑揀揀的翻著箱中的物品,「一堆不值錢的擺件,甚至連整套的金玉頭面都沒有」。

她臉上的嫌棄毫不掩飾,「可真大方吶」。

只是她越這般嫌棄,媒婆臉上的神情卻越是高興,俗話說的好,嫌貨才是賣貨人,姑娘家對聘禮不滿,總好過將東西直接扔到門外去。

那才是根本沒有說和的餘地。

「是是是」,劉媒婆一連聲的應下,「我知道這些東西對唐家來說有些少了,但畢竟不是娶妻」

她一面說著,一面扭身往外走去,「不過您放心,我這就去跟慈老爺好好說說,保准添的東西叫您滿意」。

唐阮叫住媒婆,「我不要這些面子光的東西,花費了,也就沒了,撐不了多大會功夫」。

她遞出一塊五兩的銀錠,重騰騰的,直將人的手腕壓得發酸,「你知道的,他老了,隨時都會進墳墓」。

媒婆盯著手中的那枚銀子,臉色越來越白,配著臉上的胭脂,活像是喪葬鋪陪葬的紙人一般。

唐阮的聲音很輕,「我要白銀一萬兩,要臨街六間鋪面,要城外的百畝良田」。

「我還要鳳冠霞帔,十里迎親」,她定定的看著媒婆,眼珠子黑漆漆的,「我是個貪心的,沒有這些,慈家就過來抬一具屍體吧」。

————

劉媒婆搖搖晃晃的出了門,秋日的陽光照在臉上,讓人晃花了眼睛。

視線模糊的時候,劉媒婆甚至以為自己身在夢中,剛才那些不過笑言罷了。

「劉媒婆」,有相熟的人路過看見熟悉的紅衫綠褲,上前打了個招呼,「忙著呢?」

措不及防間,劉媒婆的手中就被塞了一把秋花生,她低頭看去,新鮮的、還帶著泥土的土腥氣兒,黏黏膩膩的粘在手上。

那泥土雖污糟,卻更顯得新鮮花生的白嫩,讓人一看就口舌生津。

劉媒婆眼中看著花生,腦中卻閃過年輕姑娘白皙又瑩潤的皮子——新扒出來的花生都比不過的白嫩。

也是,誰年輕的時候不是心比天高。

反正她只是個傳話筒,老老實實的做自個兒的事便是。

「她嬸子,不跟你多說了,我這邊還有差事呢」,劉媒婆笑眯眯的剝了個花生,鮮嫩的籽兒帶著絲絲甜味在舌尖綻開。

「這樣,晚上去你家喝一盅,就用這花生下酒」。

她說著話,腳下卻一步沒停,不過片刻功夫便從城東走到城南。

朱紅油漆大門素來都是不開的,旁邊的角門開出一道縫隙,有一個門房從內里伸出頭來,「怎麼這麼快,事兒辦妥了嗎?」

「嗐,」,劉媒婆笑眯眯的躋身進去,「這結親結的是兩家之好,可不得多跑幾趟」。

她肉痛地從懷裡摸出幾枚銅錢,「小哥兒,麻煩您給我通傳一聲」。

門房撇了撇嘴,但想著自個兒快到了娶親的年歲,便沒接,直接帶人往裡頭走去,「行了,別這麼外道,我親自領你走一趟」。

劉媒婆自然是千恩萬謝的,二人一路穿過外院,從內院邊上拐了個彎,直奔書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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