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堯走在郁春明身邊,用餘光去瞥他的臉色。
這人天生白,不過也算不了什麼,因為北國邊境天生白的人太多,可是郁春明跟他們不太一樣,郁春明不僅白,而且是一種沒有血色的蒼白。尤其從關堯的視角看去,他那雙緊抿的嘴唇似乎不帶一點顏色。
「你很冷嗎?」關堯忽然問道。
郁春明明明已經凍得鼻尖發紅,可他仍說:「不冷。」
「車裡有警服棉衣。」關堯說完這話,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這地方可不比大城市,入了冬,天天刮白毛風。」
郁春明偏過頭,看向關堯:「如果你冷,我可以下山去替你拿。」
關堯一皺眉:「我是在問你……」
「啊!」這話沒說完,距離此處不遠的山崗另一側傳來了一聲尖叫,緊接著,兩人掛在腰間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老關,貯木場三點鐘方向,護林員駐站後。」李小田的聲音從那頭傳出。
貯木場後三點鐘方向上的護林員駐站其實已經荒廢多年了,如今只剩一個被樹葉覆蓋的小屋,立在結了霜的林子裡。
孟長青和李小田一臉嚴肅地站在屋後,青白的臉上都泛著不祥之色。
「叫啥叫?你那一嗓子快把山喊塌了。」關堯路過孟長青,面色微帶不悅。
孟長青抿著嘴,抬腿指了指自己的鞋底:「師父,如果你一腳踩上去了,你也會叫出聲的。」
關堯目光一凝,視線停在了孟長青身後的落葉和枯木上,那裡似乎掛著什麼東西。
「看起來像是被撕扯掉的人體組織。」郁春明蹲下身,飛快戴上了手套,「這裡氣溫低,人體組織暴露在空氣中後,不會立刻發生腐敗,但是看顏色和表面的形態,應該已經掛著有一段時間了。我推測,這大概還屬於屍體腐化的初始階段。」
郁春明用詞很專業,他所說的「人體組織」,實際上看起來就是一縷縷掛在枯木上的筋肉。
「郁警官,你,你咋知道,是人體組織,不是動物的血肉呢?」孟長青小心翼翼地問道。
郁春明起身為幾人讓出了一片空地,好讓他們看得更清楚些:「因為其中一塊筋肉還連著一小段骨骼,而這個地方,應該是就人的腳踝部位。」
說完,他抬頭看向孟長青:「你剛剛踩到啥了?」
孟長青怯怯地說:「我和小田哥例行巡查,繞屋一周,就在剛剛轉到後面時,我踩到了一個……一個質地很軟的東西。」
「啥東西?」郁春明見孟長青欲言又止,不得不追問起來。
可孟長青忽然捂住了嘴,轉身「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關堯飛快後撤一步,低聲道:「真給我長臉。」
郁春明倒是不以為意,他按照孟長青所指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灘混合著血肉的皮膚組織,這些皮膚組織的表面,已隱隱生蛆。
「通知其他人吧,讓分局刑偵大隊派人來勘查現場。」話說到一半,郁春明一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之前的那隻斷手,是在哪裡發現的?周邊是否有血跡殘留?」
剛剛吐完的孟長青眼光閃了閃,小聲回答:「在距這裡差不多一公里外的瞭望塔下,護林員每天巡山都會從那邊走過,因此地上多了啥少了啥,都很明顯。今早,舒副所和方旺去村里給王科長家那個有殘疾的女兒補辦身份證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從山上跑下來叫人報警的護林員老趙。我沒去過那兒,但聽老趙說,地上沒有血跡殘留,只有一隻斷手。」
「一公里外的瞭望塔,」關堯抽了口涼氣,「我看這碎屍的形態,像是野獸撕咬導致的。該不會,不是兇殺……」
「就算不是,那這人的死亡時間也一定比被野獸撕咬要早。」郁春明打斷了關堯的話。
關堯詫異:「你咋知道的?」
「看血跡分布,以及……人體組織的形態,如果人是在活著時被野獸咬傷,然後死亡的,那他一定會在掙扎的過程中,造成血液噴濺,同時也會在野獸的身上留下不同程度的傷痕。但是,如果受害人已經死亡,屍體被置於曠野中,野獸嗅到血腥味,而後將其撕咬分食,人體組織的截面就會類似……凍肉一樣,周邊沒有過多血跡殘留。尤其是在磨盤山,每晚溫度會降至零下的情況中。當然,也不排除瞭望塔下和這裡都不是第一案發現場,而人確實是被野獸咬死,並在曝屍荒野後,引來了更多的猛獸。如果能找到受害人的骨骼、衣物以及大片血跡,那刑技就能夠判斷真正的死亡原因了。」郁春明邊說,邊摘下了手套。
「對,對啊!」孟長青激動地抬起頭,也不顧地上的血肉,就要往前走,「這些人體組織,看起來確實很像我媽買回家的凍肉。」
李小田一把拉住了他:「行了行了,你就站在這兒別動了,等現場勘查的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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