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的女子抬起頭,活動了一下酸澀的脖頸,笑著看向他:「都察院最後一日休沐,你不回家?」
寒風揚起,掀起冪籬的一角,隱隱露出女子挺翹的鼻翼和羊脂玉般的下頦,看的任軒喉頭一緊,臉色微紅,忙低下頭,「下官家人
早逝,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今日來照磨所也是為了多拿些銀兩,是以大人還有什麼需要下官幫忙的,儘管吩咐便是。」
唐瓔瞭然,黎靖北登基後曾立過規定,凡逢年過節值班留守的官員,當月都可拿到三倍的薪俸,任軒的境遇讓她莫名想起了在建安無親無故的自己,心下一時有些感慨。
她看向這位比自己還年輕了幾歲的小伙兒,默然嘆了口氣,她原是想早些放他回去的,但乍一聽到他家人沒了的消息,忽又覺得他此時回去未免有些孤單,遂改了主意。
她指了指他方才搬過來的文卷,淡聲道:「既如此,你幫我找找刑部尚書的官印吧。」
任軒見她不準備趕他走了,心中湧起一陣雀躍,乾脆地回了聲「是!」
外間白雪紛飛,屋內兩人點著燭火,低眉翻動著書頁,天色越來越沉,就這樣一直耗到了後半夜。
燭淚燃盡時,任軒從文卷中抬起頭,神態疲憊,「大人...刑部的文卷我都翻完了,並沒有找到印有尚書官印的那一卷...」
他頓了頓,神情間似乎有些自責,低聲問:「侍郎的可以嗎?」
唐瓔不置可否,笑道:「辛苦了,此時宵禁也快結束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說完卻沒有停下手中動作的意思。
任軒有些懊惱,暗怪自己不夠盡責,紅著臉呢喃道:「我再重新篩一遍…」
「不用了——」
他一愣,側過身,只見面紗下的女子唇角勾起,拿著一本經歷司的卷帙笑得十分愉悅。
「我找到了。」
*
所謂瑞雪兆豐年,開年後的第一次朝會尚未開始,太和殿前的白玉階上就堆滿了厚厚的雪層。
卯時,灑掃的太監們急趕急,終於趕在開朝前清完了前殿和廊檐的積雪。
帶隊的少監捋了一把汗,方準備回御前候著,一抬眼便看見不遠處立了道清瘦的身影,瞧身形似乎是名女子。
後宮妃嬪不得入前朝,也不知是哪個不懂事兒的娘娘跑過來了。
少監皺眉,方準備上去勸,那女子轉過身來,眉眼明澈,一身青綠色的鸂鶒補子官服,手持竹節笏,一派端然清正之氣。:
他一驚,頓住了腳步。
咸南律法明文規定,五品以下官員皆不得上朝,若單看這女子的衣著,顯然還夠不到上朝的資格,但她手上拿的竹節笏卻象徵著其御史的身份,想必這位就是都察院新來的那位女官章寒英了。
少監嘆了一口氣,擔憂地望了眼遠處的天色,不久恐還有一場暴雪落。
另一頭,皇帝的御案上收到了一份來自錦衣衛的彈劾奏章,奏章署名是照磨所都事章寒英,彈劾對象竟是都察院的僉都御史羅匯。
喜雲將奏摺唱出來後,整個朝廷為之譁然,黎靖北的臉色也不大好,問一旁的守殿太監:「她人呢?」
小太監眼皮一抖,跪在地上顫聲道:「在殿外。」
「宣她進來。」
「是。」
唐瓔在後宮待過四年,卻從未踏足過前朝,她一步步走近這座巍峨的宮殿,目光掃過一張張充滿鄙夷之色的男性面孔,心中頗為感慨。
須臾間,她已來到高坐上的帝王前。
「跪下!」
人群中不知是誰厲喝了一聲,唐瓔愣了愣,撩袍欲跪,被黎靖北打斷:「不必。」
他走下丹陛,伸手虛扶了她一把,眼含警告地瞪了出聲的那人一眼,拿起御案上的奏章,再次將視線轉向唐瓔。
「章御史,你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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