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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年少落水所致,陸子旭的身子本就虛弱,仇錦這一死,如今的他更是臉色蒼白,眼窩凹陷,身形如枯枝般消瘦,俊逸的面龐上染著幾分弱不禁風的味道,劍眉下,一雙醉人的桃花眸泛著空茫,容色沉凝,再也不復往昔的「陸家嘴」那般伶俐。

饒是如此,他依舊身板挺直地跪立在仇錦的牌位前,平頭正臉,衣冠濟楚,眼下還敷著羅粉,意欲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給心上人。

「那象牙匙和黑木匣原先是由我親自送往建安的,卻因臨朐縣有事中途耽擱了,情急之下,仇夫子便提出替我跑一趟,就這樣,她……」

——她被易顯的人當胸刺穿,死在了濕冷的繡江邊上。

餘下的話唐瓔並未說出口,她不想再揭一次陸子旭的傷疤。

「死在上京路上的人,本該是我......」

「——你別說了。」

陸子旭淡聲地打斷她。

他痴痴地望著仇錦的牌位出神,漂亮的桃花眸中泛著朦朧的霧色,眼神木訥,整個人都好似丟失了魂魄,思緒卻又出奇的冷靜。

「此事不怪你。」

「別說什麼誰該死誰不該死的,我已經失去了愛人,你還想讓我失去摯友?」

唐瓔聽得出來,陸子旭這話無非是為了讓她心中好受一些罷了。

仇錦的死雖非她所為,卻也算代她而死,近幾月唐瓔始終被這份愧疚折磨得寢食難安,他的這番話,無疑讓她心生暖意,連日來的陰霾亦散去了不少,遂穩住心神,垂眸道了聲「多謝。」

陸子旭聞言並未出聲,他的面色瞧起來委實不大好,唐瓔心憂他的狀態,便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一些瑣事兒,意圖分散他的注意。

「你還記得我從前跟你提過的田家小郎嗎?就是那個眉眼細長,時不時還會臉紅的小屁孩兒。」

陸子旭沒有回應,依舊目光呆滯地凝視著前方,神色空茫。

唐瓔也不著急,垂著頭繼續自言自語——

「前幾日我去探望田小郎的祖母,意欲將他的死訊告知,卻被九娘阻止了......九娘你知道吧,就是江臨案的那個冤主......」

「聽龍太醫說,田老夫人病入骨髓,藥石枉醫,也就這兩年的光景了,九娘認為她年事已高,怕是經不住打擊,遂提議將利芳的死訊再延一延,讓她走得安心些。」

「近段日子以來,老夫人的身子都是九娘在看顧,她自稱是利芳的相好,只等他兩年後任職期滿,從青州府回來便成親。」

「利芳心善,卻不是尋常閨秀會喜歡的類型,老夫人自他及冠起邊沒少為他的親事擔憂過,如此一來,也算慰藉……」

唐瓔說了許久,直說得唇焦舌敝,力困筋乏,也不知陸子旭聽進去了多少。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忽然立起身,從袖袋中掏出一隻獵犬模樣的金雕遞給唐瓔。

金雕小巧,用金量卻很足,落在掌心沉甸甸的,足金鑄刻的獵犬身姿矯健,眼神犀利,似一頭威風凜凜的豺狼。

唐瓔不解其意,愕然抬首。

陸子旭言簡意賅——

「生辰禮。」

唐瓔只是微微一頓,隨後瞭然一笑,心中浮起陣陣暖意。

犬是她的屬相,而獵犬亦有忠誠度高、嗅覺敏銳等特徵,倒十分適合御史一職。

這禮物委實用心了。

其實陸子旭這人雖然嘴上不著調,對待朋友卻足夠細心,以往只要她在建安城,即使不設筵席,不通知親友,他也必然不會忘記,不僅年年都跑來賣乖討巧,還會四處搜刮些稀罕玩意兒送給她,今歲亦是如此。

然而——

「你往後的生辰,我不會再送禮了。」

說這話時,他的聲音淡淡的,眼角眉梢都浸染著悲意。

唐瓔一愕,卻也很快想通了個種緣由。

仇錦卒於九月末,正是她生辰宴當日——

她的生辰,亦是仇錦的忌日。

「多謝……我很喜歡……」

唐瓔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能木然地道著謝。

窗外的雪撲簌而下,天光漸暗,將陸子旭眼中的霧色襯得更加迷離——

「昨日我去過齊府,齊向安的死狀頗為蹊蹺,他背後指定還有同謀。」

他穿過奠堂,轉身朝府外走去。

「我不會讓阿錦枉死。」

沃雪積沉,白縵翩飛,一縷暮光掃過,落在陸子旭肩頭的素縞上,頃刻又被這漫天的純白所吸融,光影變幻間,一聲驚雷落下,將他孤寒的背影與曾經那個恣意的五陵少年徹底割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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