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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討厭我,可以不送我。」

還好,他們都還只是學生,嚴格意義上來說都還是「小孩子」,所以可以不管成年人的體面,不管人情世故,只管直來直往,也少去諸多時間。

鄉間路窄,電動三輪占據了大半的水泥路,顫顫巍巍往前。

「你真的跟我想像中一樣刻薄。」

「謝謝。」鄭星瀝並不覺得刻薄有什麼不好,起碼這樣不會讓自己吃虧。

「就這麼待不下去,連一天都等不了了?」

這話就更談不上動聽了,鄭星瀝從邊上後視鏡里看清他臉上的怨懟。

說起來奇怪,大伯小叔家的孩子,長相都有相似之處,一眼瞧上便能分辨出是一家人。而她卻跟他們沒有一點像的地方,倒是跟方書越方書琛一起,總會被認成親姊妹。

可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吧。

「奶奶走了都沒見你哭,你不覺得自己自私嗎?」鄭明賢見譏諷未能得到回應,變本加厲起來,「攛掇著家裡吵架,出了事兒跑得卻比誰都快。」

「家裡?那是你們家。」鄭星瀝並不意外他得見風聲,「你們從來就沒有把我們當成過一家人。」

迎面來了一輛拉菜板車,鄭明賢踩了剎車,將車半邊行進到一旁泥地里,給對方讓路。

他冷笑,從後視鏡里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說我們不把你當一家人,那你呢?」

「什麼?」

「從小你就不跟我們多說話,每次回來都像個施捨好意的人,拿著那點子錢,就以為自己是個城裡人,瞧不起我們鄉下長大的,就連飯也不吃,好像我們的米髒一樣。」鄭明賢似乎積攢了很久的怨氣,「你把我們當過一家人嗎?」

鄭星瀝臉色古怪,「你是真的不記得了嗎?」

「我記得?我記得你是怎麼躲著我們,是怎麼催促著二伯快點走,是怎麼說不想再呆在我家的。」

鄭星瀝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看著眼前的人,本來的怒意卻在此刻化成了可笑,「我六歲那年,是你跟鄭明美一起把我反鎖在廁所里的;也是你們往我飯里拌豬糠騙我說是玉米面的;現在你質問我為什麼怕回家,為什麼不跟你們親近,我也想問問你,為什麼這些你都不記得?」

六七歲的小孩兒有了哥哥姐姐,就算不怎麼相處,也是抱有滿腔熱情期待的。她怎麼會不想跟他們親近呢?可是他們又正視過她這份親近嗎?

「我怕再被關到廁所看地上爬滿的蛆,不行嗎?我不想再嘗嚼不爛剌嗓子的豬食不行嗎?我怕死,所以不想跟你們親近不行嗎?」

那些看似不算什麼的惡作劇,給她帶來的傷害,直到如今仍舊無法忘卻。所以她抗拒回老家,抗拒呆在這個被漠視的環境裡,更抗拒以「年紀小不懂事」「開不起玩笑」就輕飄飄揭過那一頁的堂姐堂哥。

「你比我大三歲,鄭明美比我大四歲,你們捉弄我的時候想過我是妹妹嗎?為什麼你現在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地反問我的罪責啊。」

「鄭明賢,是我欠你的嗎?」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拉板車的老爹爹一步步錯身而過,回頭來沖他們招招手,示意可以了。晃悠悠的三輪車,很快完成加速,行駛在平坦狹窄的水泥路上,一改先前的慢吞。

路邊灌木茂密,修挺的竹子掩在後頭,露出青翠。風聲在耳邊呼嘯,似乎是在發泄無法言喻的情緒。

或許從今天開始,她可以倒數剩下光顧此處風景的機會。

*

窗戶玻璃被輕輕地敲著,聲音不大,卻足夠擾人清夢,劉希不耐煩地睜開眼,「誰啊。」

玻璃另一邊陳宇昂沖她掏掏手,長大嘴無聲比劃「江湖救急」。

劉希看了半天沒明白,翻了個白眼,「神經病。」

陳宇昂上手推窗,才發現已經鎖住了,他又重重敲兩下,嘴裡誇張地說著「鄭老師」,手指了指旁邊。

劉希慢條斯理地起身,出了門才發現沈戍就在八班前門站著。

見她出來,沈戍忙問,「鄭星瀝回你消息了嗎?」

「你不是問過了嗎?」劉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她既然是回家奔喪,肯定一時半會兒的注意不上手機啊。」

鄭星瀝走之前給劉希打了個招呼,讓她跑操的時候給值班的紀律員說一聲。

沈戍發現鄭星瀝沒來,就找劉希問了問,她也沒避諱著說給他聽。

「她跟她奶奶,關係應該很好吧?」

「嗯,也談不上吧。」劉希含糊地提了句便不肯再說了,只叫他放心,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沈戍哪裡忍得住,試探性地發了消息卻石沉大海,眼看著午休都要結束了,還是沒有回信,他一時衝動就打了電話,結果那頭忙音說電話已關機。

「關機?」劉希愣了愣,「不會是她嫌你話多給你拉黑了吧?」

「我也試了,也沒打通。」陳宇昂在一邊插嘴。

劉希擰起眉頭,又很快散開,輕鬆地沖他們揮揮手,「應該沒事兒,她回老家,叔叔阿姨都在那兒,安全得很。」

勸走了兩個事兒爹,她回到座位上,悄悄從桌肚裡摸出手機,揣在校服口袋裡,飛快下樓,一路狂奔,躲到廁所最裡面的隔間,給鄭星瀝撥去電話,得到的也是關機提示。

這是怎麼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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