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如肉,附於大石,首尾皆有,乃生物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截肪,黑者如澤漆,青者如翠羽,黃者如紫金,而皆光明洞徹如堅冰也。暉夜去之三百步,便望見其光矣(1)。」溫升竹回憶著自己看過的文字介紹,小聲說給崔冉聽。
這時又一隻老鼠大著膽子從她身邊掠過,甚至擦過了她的袍角,在這隻老鼠的身上,她也聞到了熟悉的淡淡清香。
超出尋常的龐大鼠群,罕見的成精的鼠婆,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一隻老鼠吃了太歲,所以成了精。
太歲的精魂藉助老鼠的軀殼化生,兩相交融之下,分不清究竟是鼠還是太歲。但是鼠類的壽命短暫,即使它經常服用,也逃不過衰老和死亡。它死之後,鼠子鼠孫就會分食它的身體。
太歲吃完了,鼠婆邁步離開,她走得很慢,走了很久,身影在窗子前晃來晃去,很久才消失。
光明洞徹的太歲,就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被吃完了。
崔冉望著厚紙相隔的身影,突然說:「沒吃完,還有一塊。」
「什麼?」溫升竹疑惑。
「我剛剛拿了一塊。」崔冉說得雲淡風輕,實際上她剛剛順著香氣傳來的味道用尾巴捲走一塊。
鼠婆的眼睛不好看不清,又沉迷於吞食,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而且,注意到又怎麼樣,她本就能夠完全壓制鼠婆。否則她不會貿然帶著溫升竹住進這裡。
溫升竹張了張嘴,他想說不問而取便是偷竊,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大約也沒什麼,有能力者得之,崔冉有偷龍轉鳳的本事,自己有什麼理由多加置喙?於是他什麼也沒說出口。
崔冉不知道他剛完成了一番自我說服,把太歲塞進嘴裡,咕咚一口吞了進去。
太歲入腹,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有領口下鎖骨處有灰色鱗片一閃而過,她的豎瞳也隨之消失不見。
得知沒有食人的危險,溫升竹便也放鬆了些,他後知後覺的收回了手,欲蓋彌彰地活動著僵硬的手腳。
崔冉沒覺得有什麼,但他卻不敢再看她,頭偏向一邊,扯了角衣裳閉上眼睛假寐。
不知過了多久,天亮了,卻沒有完全亮徹,只有圓圓的一柱透過窗戶。崔冉叫醒溫升竹,兩人推開門,外面是長而曲折的樓梯。
鼠婆容光煥發,猶如枯木回春,比昨日變得更像人。她的手中拎著一把斧子。
崔冉握緊了劍,防止她突然發難。
沒想到鼠婆反而把斧子遞給她。斧柄已經被摩挲得很光滑,觸手溫熱,崔冉猶豫著,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請為我寫我的名字。」她說得並不準確,搜腸刮肚也沒有想到合適的詞彙。其實她想說,請菩薩座下童子賜名,也不應當是寫,而是篆刻。
「寫名字?」崔冉一手握著斧子,一手拎著劍,這樣的姿勢顯得有些奇怪,她沒有理解鼠婆的意圖。
「是的,任何名字我都接受。」鼠婆突然匍匐在地,翕動著嘴唇,又吐出一連串的偈語。
「用什麼寫?」崔冉掂了掂手中的斧子,難道用這個嗎?寫在紙上?
鼠婆有些迷茫,她睜著如豆的小眼,愣住不動了,像是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道:「就用這個,寫在地上。」
她拎著油燈,照亮了四周,堅實的土牆上布滿彎曲的齒痕,密密麻麻,彼此交疊。在齒痕的盡頭,樓梯的盡頭是一方窄小的空地。
如同一方印。
崔冉遲疑片刻,想起昨晚吃下的太歲,還是舉起了斧子,她寫字並不漂亮,更遑論用斧。
第一筆,她畫了個圓。
第二筆,她點了兩個點。
第三筆、第四筆、第五筆……她寫下了自己的姓氏。
「崔白,你以後就叫崔白。」崔冉鬆開手,用了二十年的斧子在觸及到地面的一瞬間就四分五裂,繼而變成了灰塵,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鼠婆也變成了一隻灰白色的小鼠,又變成了灰塵。
老鼠的壽命只有短短兩年。崔白本是一隻豪富人家後廚里的老鼠。直到有一天,主人從平城好友手中得到了一塊太歲,拇指大小,視若珍寶。
他大宴賓客,寶馬香車,傾蓋如雲,院中的高樹似乎都掛滿了輕紗,地面上鋪了厚厚一層金粉,人們來來往往,裙擺清掃,掃起一陣金色的塵煙。
連後廚的燈油都多澆了一注,火燒得極旺,映得每個人的臉龐都是紅色,洋溢著濃郁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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