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崔冉第二次抱住他,他身形高大,卻在撲入她懷中的一瞬間而顯得無比乖順柔弱。溫升竹仰起臉看她,崔冉幾乎能夠看到他潔白修長的脖頸以及下面浮動的淡青色血管。很脆弱,猶如她曾經撕咬過的仙鶴。崔冉抱著這樣的仙鶴,心裡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陌生的,奇怪的情緒從她心中湧出。原本妖怪的世界只有原始的欲望,後經過修行,慢慢地擁有了人的理智與道德觀念。在這樣的過程中,她也淺嘗輒止男子的滋味,但是都覺得無趣和粗糙。
只有這一次,懷中之人不僅無法成為足以匹敵她的伴侶,她卻難以控制地產生了可憐他的心情。
不僅僅是可憐,她想要看到這隻脆弱但美麗的仙鶴在她的身邊露出痛哭但又歡愉的神情,她想要看到這樣的矜貴清高被打碎,就像打碎一座玉雕,讓其中洶湧的潮水毫無顧忌地流出,沾濕、淹沒他們。
這樣的幻想讓她興奮不已,她一邊壓抑著自己內心想要破壞一切的念頭,一邊扶著溫升竹起來。
與此同時,她又忍不住關注剛才自己攬過的地方,一段猶如柔韌柳枝般的窄腰,安靜地在她掌心。溫令玉的確是平城有名的貴公子,從樣貌到身段,再到舉手投足的氣質都足夠動人心弦。
就在她思緒亂飛間,什麼東西掉落在地,發出微小的聲音。崔冉要撿,卻被沈天野捷足先登。他好奇地拾起,又在起身時順手拉住了溫升竹。
「你還好嗎?剛才在書齋發生了什麼?這是那個怪物的畫嗎?」他問出一連串問題,也許是為了掩蓋自己內心的慌亂。
雖然他平日裡粗枝大葉,卻在此時難得的敏感了一回。他的弟弟,一個最恪守規矩的小公子竟然與崔冉這般親近,並且絲毫不覺得抗拒。
「沒有受傷,」溫升竹站穩了,又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不過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嘴唇也幾乎透明,他垂下的眼睫顫動,繼續道,「這就是那幅山水畫,只不過我看到的跟許先生看到的並不一樣。」
「以及,我發現了書院的蹊蹺,你們應該也發現了吧?」溫升竹相信崔冉與沈天野同樣聰明,他們不會無視這麼多的怪異。甚至他們應該和他一樣,遭受了書院的考驗。
「是的。」沈天野咽下自己口中的酸澀,他也顧不得爭風吃醋或者懷疑什麼,回想起在花房看到的場景他只感到毛骨悚然以及噁心。
「我們看到了違反規則的你的曾經的同窗們。」崔冉知道沈天野不想再回憶,於是替他解釋。
「果然……」跟溫升竹想的一樣,他們遇到的關鍵也是違反規則,這是一個昭然的警告,告誡他們閉上嘴巴,閉上眼睛,捂住耳朵,甚至成為木偶。
「不言,不視,不聽,不動,是這樣的規則嗎?」崔冉問道。
溫升竹輕輕地點了點頭。
「可是我們在討論這個規則時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也沒有任何怪事,當我們談論人皮畫的時候書院也沒有反應,這就意味著談論是被允許的,不被允許的另有可能。」崔冉一貫很大膽,她善於抓住一個小線頭進行漫無邊際的想像,那些想像最後又會被驗證是真實的。
「書院無處不在,許佑、許廷傑都是它的眼線,甚至它現在還在凝視著我們。」溫升竹看向不遠處,在走廊的盡頭有一方塑像坐落。
書院在等待著他們討論、探索這規則的邊界,然後在探索中無意觸犯規則,畢竟人不會不言、不視、不聽、不動。這樣的威脅猶如山水畫中的大山、烏雲,隱隱浮現在每個人的上空。
「它在等我們犯錯。」崔冉也同意他的看法。
「也許我們只能靠時間的推移來找到線索。」沈天野插話,他更像一個獵手,習慣了埋伏在山野間守護寶物,或者狩獵獵物。他最擅長的就是等待時間的流逝。
只不過等待是令人難受的,甚至因為過於漫長令人心生絕望,而書院卻在這方面「大發慈悲」。
有人死了。
崔冉三人趕到的時候,書院中央的空地上圍了一圈人,他們都是完整的活生生的人,不知從哪裡出現,令他們有些驚訝。
而人群的中央躺著一個人,他面如金紙,胸腹處有一個巨大的洞,裡面源源不斷地淌出黑血,沾濕了土地。
跟沈臨風的死狀一模一樣,溫升竹擠進人群看到這一幕時腦袋裡只有這樣一個念頭。
這是一種很荒謬的感覺,就好像歷史重演,有什麼東西悄悄地扣了起來,形成了一個環。
「他沒死,沒死!」突然有人驚呼,然後叫聲像海浪一樣傳開,嗡嗡地鑽進溫升竹的耳朵。
「他還在動!」
「快救救他!」
「這麼大的傷口怎麼辦啊……」
如此種種,他們的聲音還在持續,但是沒有人行動,他們並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人的身體幾乎斷成了兩節,內臟都不翼而飛,只有肋骨裸露,怎麼可能還活著。
可他們又看到這個人努力地睜開眼,嘴唇還在蠕動,他應但是想活下來的。在渙散的目光中,唯一有力的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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