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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段时日不曾见这人咳嗽的丛绻,刹那感受到了自己快起来的心跳声。

她疑惑不已,眉宇间染上担忧焦灼,跪起来倾身替沈缜拍抚脊背,“是不是受了凉?阿缜,缓一缓,我们即刻便回去...”

沈缜慢慢平复下胸腔的疼痒。

“...好。”她轻应。

不是受凉。

病气重又多了几丝的沈缜眼底晦涩一片。

扶着丛绻的手站起来之前,她将情绪掩下,看向对面的女人,静了一瞬还是道:“绻绻,你想去名山仙门修行么?”

第43章 我心不明

“咳...”

沈缜按着胸口缓解咽喉里的痒意, 舒缓些后温声轻言:“我并非冰灵根,于你的修行无太多助益。绻绻,你想拜师何地?”

丛绻怔愣。

不等她回应, 对面人就又继续道:“我不想绻绻,像公主无忧。”

迎着丛绻疑惑的目光,沈缜伸手,指尖勾住她两缕墨发,浸过泪水的眼眸里神色柔和至极,“无忧因母亲不愿脱离樊笼, 绻绻呢,是因为我么?”

近在咫尺的距离。

汤池上荡来的水雾迷蒙,笼罩住这方小小的天地。

沈缜柔和的眼波下翻涌着澎湃的暗流。

说宋昭华只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回了宫城, 其实实在有些强词夺理。

自从岳栾处得知了她这几天的动作后, 沈缜便猜,这位聪慧的公主已然明白了自己的目的。而正是因为明白目的,所以才在面对岳栾“以何身份相问”的问题时踌躇不愿直对。

这已经是她给沈缜的答案了。

沈缜不奇怪, 也不失望。与贺九阳他们都认为素有柔顺恭敬之名的无忧公主并非帝王良选不一样, 沈缜在看完宋氏诸皇女履历后,便彻底确定下来扶持对象选择宋昭华。

因为她有其余宗室女都没有、而对上位者来说尤为可贵的一个特性。

若非回看宋昭华往前十几年的人生,单单只凭她得知自己目的后的反应,沈缜估计也会认为她是犹豫恐惧于那般“大逆不道”的想法,故而拒绝。

但在事先翻阅完宋昭华卷宗的情况下, 沈缜生出了新的想法。

她到底是因为顾虑什么而拒绝?真的是礼法吗?

鸦雀对于宋昭华的记录并不算多。东海国不缺公主, 这些公主们也不像南月朝的公主权柄极大, 男宠成群, 能够左右朝局。她们平淡无奇的在宫中长大,然后被皇帝赐婚、嫁人生子, 除却母族夫家兄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必要性。宋昭华比起她的姐妹们在鸦雀卷宗中能多留下两笔的由头,也不过是因为九年前开平数十孤儿突兀得到救济,敏感的情报组织对此多留了两分心,才发现背后之人是这位当时年仅八岁的公主。

面面俱到的观察,是在今年九月得了沈缜命令后才开始的。

所以沈缜拿到的案卷上面,记载的关于宋昭华的内容不过只有寥寥几页。但在这几页中,读到她暗地里出资照拂孤儿九年一事时,沈缜颇具兴味地品出了些其他意思。

卷宗中说:“岁八,独与张妪当面,未几自屋舍中出,赠绢帛银钱。往来数十次,懿妃冯不知其所举也。”

那一年八岁的宋昭华,独自和一个姓张的老妇人交谈,说服了她为自己在宫外照料孤儿。后续不仅送了绢布和银钱过去,还前前后后探望不下几十次,但做到如此地步,她的母亲冯莲居然都不知道。

八岁的小女孩,和年龄数倍于自己的人交谈,不论她是怎样达成的结果,借势狐假虎威也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罢,都可以看出这人聪慧又大胆。并且,她身边没有一个宫人将此事告知冯莲,其驭下能力可见一斑。

除此之外,东海国公主并不同前朝南月国那般封有食邑,宋昭华的母族又是无甚外财的清贵人家,她可以说全靠她的月银和所受赏赐支撑着做这件事,而这般境况下却一做九年,养活了几百孤儿,让其中数十聪颖者读了些书,心智之坚,当真如最开始沈缜与丛绻对她的猜测那般。

三岁看老,这样的人,若无意外往往只会随着年岁的增长将锋利掩入皮囊下。风骨会被磋磨,但绝不至于在此时便为礼法和规矩让步。

在这般的反复思量中,沈缜便从七页的卷宗里看到了那个让她做下最终决定、独宋昭华所有的特性。

卷宗满篇记载,尽是庶民。

不是鸦雀要写开平城繁华下的街头冻死骨,也不是鸦雀要记某年某月陋巷里的哭嚎声,是宋昭华在看在听,为此有所行,所以为鸦雀书下,流传到沈缜眼前。

那个特性,姑且称之为对黔首与家国的赤忱之心。

故而基于此,在切身与宋昭华交谈后,沈缜便把自己代入了她的处境,尝试赋予自己她的性情,从而揣摩在明悟自己目的时宋昭华应有的反应。

摆在面前最迫切的事情是救国。

如何救国?

父兄不行,来历神秘的沈映光虽然危险,却或许能带来生机。但沈映光明确表示了对父兄的不喜,甚至这份不喜似乎隐隐蔓延到了其他皇室男嗣身上,那么,不若先以救女人为饵,诱她见面,再行试探。若万不得已只能谈成救女人也是极好,意味着即便最后城破,女人们也可躲过欺辱,像人一样活着。

可是沈映光居然直接表明了目的。

夺位...以女子之身上位,必然要面临无数的反对。兄弟叔伯,满朝大臣,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达成目的。然而国朝现在已然外忧内患,不思抵御外敌解决内困反倒自耗,宗室朝廷还要动荡,这岌岌可危的境地岂不是雪上加霜?

没错。

宋昭华用踌躇态度面对岳栾逼问以拒绝沈缜为她设下的野望,避让礼法绝不是真正的、决定性的原因。或者说她避让的,是逾越礼法所会带来的让家国再生坎坷。

她还对兄弟叔伯有信心,不知道沈缜原本打算将这些人全部斩草除根;她还不愿与血缘亲人刀戈相对,也觉得危在旦夕的东海国怎样也不能再由自己烧一把火。

情感与利益的双重牵扯,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挣脱的枷锁。

也是沈缜一开始想对丛绻和自己束上的镣铐。

只可惜,困住宋昭华的情感利益,情感是对血缘亲人的情、对东海黔首的情,利益是护宋氏皇族的利、让东海国安稳的利,宋昭华心甘情愿。而她与丛绻,这份情感与利益共筑的镣铐却像脆弱的琉璃,定得小心翼翼,否则刹那即碎。

情感是三分真下的七分逢场作戏,真正能锁住人的唯有利益。丛绻百分之百的潜力值要为她所用,在她达成目的之前就必须被她握在掌心。

现今由沈缜一手促成,她从未后悔,亦不觉得自己有错。温热皮囊里装的是冰冷的血和凉薄的心,她早对自己心知肚明。

只是...在翻看卷宗揣摩宋昭华的这段时日里,她忽然不太想这样做了。

说不希望丛绻像宋昭华,可丛绻甚至还不如宋昭华。

宋昭华尚在凭着自己心中的道义行事,羁绊于她算不得累赘;而丛绻,真正的丛绻,愿意做一个温顺的妻子吗?愿意与病气缠身的女人缠绵吗?愿意坦露身体、妩媚勾人只为迎合他人喜好吗?

即便一切开始于丛绻设计,但当那日清晨沈缜不由分说地掌握主动权后,她已早早清楚,看起来的你情我愿,实则作为上位者的自己对丛绻的凝视将会无处不在。

哪怕再温柔再体贴。

上位者有天然的优越。

她知道她的苦楚,却无数次用利益交换的说辞掩饰掉她的苦难,只需温柔一点、体贴一点、再为她着想一点,就能堂而皇之的吃人。

有恩于你,所以可以凝视你。

蝇头小利,你将不再是你。

于深潭中挣扎,却要将人拉入深潭垫在脚下。

在数个晨曦与斜阳里,沈缜坐在书案前,仿若神魂出窍,冷眼看着自己裂成两个分身。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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