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筆擢升真是青雲直上,輕輕一帶妙不可言,少說也節省了十年的功夫。潘印川本人是恍兮惚兮雲裡霧裡,渾然不知這祖墳的青煙是何因由,只能懵懵懂懂隨著同僚入京培訓,領受外務處關於「特區」的指示,記憶各種資料文件而已。而在兩年前的培訓中,小小外務處里就真是眾星雲集,內閣中數得上名字的大佬幾乎都來看過幾回,或多或少都講過幾句好話,當然也包括彼時主抓海貿的穆國公世子。所謂「見過一面」,還真不是虛談。
但如果較真來講,這「見過一面」,也就真只是見過一面而已。畢竟中樞地方雲泥之別,頂層的大佬隨便一望,都不一定能記得下面是高是矮。穆氏居然能一口稱呼他的名字,已經讓潘巡按感激莫名,乃至於惶恐不能言語了。所以他小心斟酌,不敢失了半點分寸:
「世子居然也識得下官,真是感愧莫名!」
「其實外務處一面之緣,在下也未必就能認得先生。」世子含笑道:「但翰林學士張太岳屢屢稱讚先生的賢能,我耳熟能詳,當然也就記憶猶新了。」
潘印川愣了一愣,記得自己在外務處行走時倒真與當值的張太岳盤桓過數日,彼此言談甚歡。只是萬萬料想不到,區區幾日往來交談的情分,居然還真能憑空爭取到這樣大的臉面和賞識——每一匹千里馬都渴望伯樂,但伯樂來得太猛太快,也實在叫人害怕。
中樞重臣的賞識是足以直飛上天的火箭;但當事人也該想想,就憑自己那幾根小胳膊小腿,能頂得住火箭的壓力嗎?
潘印川訥訥開口了:「下官實在擔當不起……」
「我都還沒有複述張太岳的話呢,先生怎麼知道擔當不起?」世子微笑起來,請潘印川坐在身旁,輕描淡寫的岔開了話題:「張學士為我論述先生的賢能,最為推崇的不是文章政績,而是先生在治河及水利上的創見,稱為『千古無雙』、『可與夏禹爭先』;敬仰之情,溢於言表。在下因此而好奇萬分,所以才特意等候在此,希望能向先生請教一二。」
「可與夏禹爭先」!這句話實在是將人的身份抬得太高太浮誇,幾乎有造神的嫌疑了。但潘印川默然了片刻,卻只道:
「恐怕張翰林是過譽了。下官至今也只是紙上談兵,並未運用什麼。」
世子挑一挑眉,立刻意識到了這句謙辭中微妙的情緒:雖然潘先生口稱過譽,貌似惶恐,卻絕不否認這讚揚中近乎於過激的比喻,而僅僅只以「沒有實踐」作託辭而已——換言之,在潘巡按心目當中,他的治水方法是真正當得起「千古無雙」這四個字的;能不能與夏禹爭先不好說,但縱觀黃河治水這千餘年的歷史,他也未必就比前人差了什麼!
推陳出新、勇攀高峰,抵達前人從未抵達之境界;當仁不讓,居之不疑;這是不是也算專業技術人員浪漫與自信的一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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